失语的公民教育——读《为什么我们要懂公众语言:公民教育的核心,从思辨、论述到说服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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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自博客来网路书店

书名︰为什么我们要懂公众语言:公民教育的核心,从思辨、论述到说服的艺术(Enough Said: What's Gone Wrong with the Language of Politics?)
作者︰Mark Thompson
翻译︰王审言出版︰脸谱出版(Taiwan)
版次︰2018年5月(原著2016年刊)
ISBN︰9789862356685


以《纽约时报》执行长、前BBC总裁身份写这本书,即使是经验之谈也甚具份量。作者在任内并非毫无争议,曾经因为邀请极端右翼政党专访而饱受批评,这一段也在书内略为回溯。不因政见或传媒人的政治判断而将高悬梁上的原则任意「搬龙门」,未必是拘泥于体制或形式,而是平衡公众知情权和重视公平原则,公共广播机构的责任不包括筛选政见,综观历史当权者以高压手段封杀异见,往往引火自焚黯然收场。

有关当中媒体的决策和取舍,这位资深传媒人在书中着墨不少。不过既然这本书的主题谈及公众语言,那么有关传媒道德等原则考量就省去不谈,有兴趣还是拾来一读。

讲起公众语言,我们容易联想到一众官僚和政客巧言令色、言辞空洞甚至指鹿为马的废话。废话不是近代发明的新鲜事,亚里士多德曾经严词批评诡辩家,而诡辩家的古希腊文sophist,串法与sophia(智慧)没差很多。当你被记者包围陷入左支右绌的窘况时,用点小聪明随便讲几句自相矛盾或自圆其说的废话就以为可以轻易开脱。公众三番四次看在眼内,渐渐使「政客/官僚不可靠」的想法根深柢固;今日政客以至行政当局屡以受害者身份自居,抱怨公众不愿信任,只是没看到自己积孽深重自招恶果。

面对废话稍为动动脑袋都能明辨,唯独揉合广告语言的政治宣传让人听来似懂非懂。政治很复杂,不因当中的政策或法案条文是否难明,而是叙述修辞(Narrative rhetoric)选择性将公共政策的个别部份放大、夸张、简化甚至扭曲,并巧妙地连系听众(公众)的情感,使经济学基础理论的理性人(Rational man)在公共论述的层面往往消失得无影无踪。公众似乎不再在意以理服人、对真理愈辩愈明的坚持,哪个说法更合心意就按赞再转发。

举个例,《2019年逃犯及刑事事宜相互法律协助法例(修订)条例草案》先是简称为「逃犯条例修订草案」,然后再被舆论及各方引伸为「逃犯条例」、「引渡条例」以至「送中条例」等等。条文到底怎样写、包括什么、与现行机制有何差别,或与其他专业团体的反建议有何异同,这些都无需公众费神深究。于是政府也依样画葫芦热衷同样的叙述修辞,将这个罪案率全亚洲最低的城市描绘为「逃犯天堂」「鸵鸟咗22年」现在就要「修补漏洞」云云。

如此筋疲力竭在字海中浮沉,确实认真就输了。基于我们难以在工作以外耗费心神逐一了解公共政策,古希腊雅典的直接民主始终是空中楼阁。通过选票授权民意代表的代议制民主(Representative democracy)容许大众倚靠主动投身政治的人,但同时容易使公民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放弃他们本来拥有的宪政角色,忘了这只是直接民主的折衷方案,民主政治的正当性乃自拥有最高主权的人民。政治人物以至行政机构操弄权力的行为,既在愚弄大众,也削弱公众介入公共议题的主动性。

作者提倡公众语言要放进公民教育的核心,让公众明白行销语言如何渗入公共领域的政治宣示,还有广告与政治宣传的关系。意见与意见的修辞本来如影随形,既然没法避开对方表达或转述的「噪音」,辨别真知与意见就更为重要。媒体可以做的就是竭力提醒大众可疑的讯息,透过提供数字和真确的资料,帮助读者在各领域权衡轻重,建立自己的思考模型,独立于政客和政权的巧推(Nudge)和政治化妆,而不陷入叙述修辞的泥浆摔角。

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每个人学懂直视公共议题的核心问题,同时注意旁人错误的意见加以辅助匡正,这样介入公共场域的政治讨论理应是最理性务实的,同时也对公民素质有极高要求。在太平日子安逸便躲懒的惰性并不容易摆脱,然而政治从来不是请客食饭,搭便车以为一劳永逸,其实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的。

生于这个世代,想活得自由,就得肩上满身枷锁接受羁绊。恒久的警惕就是自由的代价。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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