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殺，關於人為什麼活著，選擇放棄自殺

關於自殺，我能回憶的只有兩件事，雖然不多，但都算跟我自己關係緊密。第一件事是關於我奶奶的，第二件則是關於我自己。

在四川，我們通常用“婆婆”這個稱呼來代指“奶奶”，所以下面的內容裡面我會用“婆婆”，而不是“奶奶”。

關於婆婆想要自殺的那一次經歷，我能回憶起來的不多，只是記得，我好像是站在院子邊上，在一個水缸前，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能回憶起來當時的感受，我只是一臉懵逼的站在那裡，好像什麼都不懂，好像什麼都懂。我什麼都不懂，我不懂為什麼婆婆和300米開外的鄰居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需要站在樓上大吵大鬧，指爹罵娘，需要聲嘶力竭，當時的我不懂，不懂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婆婆變成了這個樣子，不像之前的樣子，後來的我不懂，認為那是不體面的，難道我們有事不能好好說，不能講道理嗎，現在的我好像懂了，我試圖去懂，我能大概解釋為這是她唯一的方式，唯一捍衛自己，捍衛這個家的方式。

後來我才知道，婆婆差點自殺，就是那一次，為了那一點爭吵，為了現在我們看起來覺得可笑的那一點土地，在當時，那一點土地，地界被多挖了一塊，那是值得拼命的事情，因為那意味著，今年他多挖了一鋤頭，明年他就會多挖兩鋤頭，而當家裡足夠貧窮，窮到需要去搓捻青麥穗來餵養一家人，對這一分一厘的地，自然就格外的看重。丈夫、兒子女兒不在家，孤兒婆孫，這或許是她最好對抗對方的方式，我用我的命來震懾你，威懾你，這件事是不被允許的，多一鋤的地都是不允許的，這發生在我甚至不能知道自己是幾歲的年紀，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我幼時，婆婆嘗試用這樣的事情去捍衛自己的田地，即使現在這塊田地無論如何也不屬於她，不從頭到尾屬於她，雖然她曾經想以生命捍衛它。

婆婆想要自殺的方式也很簡單，農藥，這在農村是最易得的方式，最容易得到，每家每戶都有，通常是用來殺蟲殺草，但是恕我直言，這些年的農藥殺草能力是越來越差，通常還需要自己親自去鋤草，我曾經很多次和婆婆一起去地裡鋤草，通常是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去拔，最好是連根拔起，這樣能讓這些雜草長得慢一些，拔草當然不是最佳的除草方法，無論拔得有多乾淨，只要一點毛毛雨，過不了幾天這些草就會比糧食豐盛，比花生苗豐盛，比紅藷苗豐盛，我只能記得花生地裡的草了，這好像是我參與過最多的拔草活動，關於其他的草，可能是很久沒下地了，我已經快忘記了，雖然我並不想忘記，我討厭蹲在地上拔草，但是我仍然不想忘記這一段經歷，我想清清楚楚得記得它們，就像記得我婆婆差點以選擇自殺的方式捍衛自己。

後來婆婆為什麼沒死呢，沒有自殺，真實的原因我已經忘記了，我忘記她的原話，但是我現在腦子裡的答案是：我。這或許只是我的認知加工，但這確實我我現在所感知到的答案，因為我。在這個家裡，我能感受到婆婆對我，最純粹的愛，她只希望我好，即使在她們看來，女人仍然是應該在年輕的找個好老公，但是既然我選擇了在27歲的時候讀研，讀一個看起來沒什麼用的心理學研究生，她也覺得，我的選擇是最好的，我的未來凌駕於凌駕了她60多年的價值觀。我的記憶和認知告訴我，她沒有死，是因為我，如果她死了，我會一個人，無依無靠，我會一個人守著她的屍體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許等鄰居察覺這個老太婆，怎麼這麼久沒有聲音，來看，才發現她死了，那時候我才會發現我婆婆死了。或許是這些對當時的未來的想像嚇住了她，所以她選擇活著，可能是不想我被嚇到，小時候有一次，我好像是看到鄰居祖母下葬的棺材，然後連續做了3天一模一樣的惡夢，夢到我每天下午放學回家路上路過的一片竹林，一個身穿白衣，披著頭髮的女鬼，面前一張桌子，那種很傳統的四方桌，上面一盆血，在那裡等我，嚇得我不敢睡覺，我不能確定這個惡夢和我婆婆想要自殺的時間先後，我只能確定，她牽掛我，不想我害怕，所以選擇不死。

所以人不死，在我看來，是有所牽掛之物，即使在認知狹窄的那一瞬間，這個所牽掛之物，仍然是在認知裡面，所人選擇不死，婆婆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我什麼時候想過死？

在我24歲的時候，也許是25歲，我沒有辦法完整的辨認出具體時間，我只記得那段時間，完全無力，沒有希望，不知道如何面對現實生活，我根本不能hadle我被期望handle 的所有事情。我覺我根本不能在這裡，買一個合適的房子，然後賺到足夠的錢，可以給我的父母養老，可以給我的叔叔，叔母養老，我根本負擔不了，如果我想找個另一半來一起負擔，我認為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任何人是為解決你的困境而存在，我不知道如何解決我的困境，完全陷入進去，以及我當時的稿子，包括我現在的工作，我認為也並不是一個可以做一輩子的工作，我不認為我可以承擔整個家庭的贍養壓力。後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一部分源自於家庭的壓力，也許是一部分願意伴侶的忽視，我在北京安貞醫院被確診為輕度-中度憂鬱症。如果真的有上帝，如果上帝可以聽見我，我永遠不想回到那個階段。灰色的，沒有希望的，絕望的階段。我想過死，為什麼沒有死，說來好笑，主要是怕不體面，怕疼，怕難堪，怕難看，怕媽媽傷心。我媽媽是個很努力的女人，我很愛她，她堅強、堅韌、聰明、聰慧、努力去維持好這個家，為這個家付出諸多，如果她唯一的女兒去世，我擔心她會接受不了，我媽媽那麼好，她不應該遭受女兒去世，自殺這種事情，這是我當時沒有自殺的原因，以及我當時的計劃是安樂死，好像當時查到瑞士安樂死要40萬左右，我覺得我至少應該存到40萬。謝天謝地，現在我沒有存到40萬，我也不想死了，我發現了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別的牽掛之物，我想追到我會去到哪裡，如果我努力認真的去對待我的生命，我要去哪裡。

我離開了有毒，完全沒有支持性意義的親密關係，我努力工作，我考上了夢想的研究生，我深知可以負擔起一共10來萬的學費，我什至對我的未來有了更多的期待，最近我剛給自己買了純金的戒指，我離開了我不該負責的部分，我離開了壓榨我的人，只對我索取的人，我覺得生命是美好的，是有意義的，我以創造它的意義，我不想死，也不想讓愛我的人傷心，我對自己的未來有期待，這是活著的意義。

我想知道人生的終點是什麼樣子，我對此保持好奇，對我的人生經歷保持開放態度，我知道我會遭遇良多，貧窮，富有，結伴，離婚，甚至有一個小孩，或者流產，或者放蕩。

"I don't care about anything now. I am here just to experience those things and feel life."

所以人之所以不死，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所牽掛之物，或許是人，或許是物，TA如此重要，即使在我們經歷認知狹窄的時候，仍然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