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第二」 的背后(下):澳门基础教育不平等的全面恶化|投稿#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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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分配不平等之外,不同社会阶层出身的学生,在教育系统当中是否享有相同的成功机会,也是常被关注的议题...

前言:近年澳门学生在国际学生能力评量(PISA)一直名列前茅,最近一次更获全球第二佳绩。但本文作者在分析历年PISA数据后发现,澳门学生至少在数学上的成绩其实并非持续进步,而是呈现教育不平等现象。在上篇文章中,作者发现澳门学校间的数学能力差距正在扩大,出现学校阶层化现象。而在下篇,作者将回答这种不平等现象,有否存在于学生和性别之间。

作者:泠泠(一位读社会科学的澳门90后)

持续恶化的社经不平等

除了分配不平等之外,不同社会阶层出身的学生,在教育系统当中是否享有相同的成功机会,也是常被关注的议题。我参考OECD的分类法,将社经地位排名前25%的学生定义为「社经优势生」,后25%的学生为「社经劣势生」,然后透过比较这两群学生的能力差异,简单地检视这个教育系统的社经不平等程度。

如表二所示,澳门社经优势生的平均数学能力,在这十年间持续进步,由553分上升到580分。但社经劣势生的进步止于2018年。在2022年,或许由于疫情期间远距教学影响,及其他结构性的改变(比如留级制度),社经劣势生的平均数学能力,比2018年下降了14分。

如果观察社经优势生与社经劣势生的数学能力差距,可以更直接地看到社经不平等的历年变化:在2012年至2018年间,这个差值大概稳定地维持在32至34之间。考虑到澳门学生整体表现都在上升,但不同阶层的学生之间的差距却没有放大,这样的情况可谓不错;但在2018年至2022年间,这个差值突然上升到54分,可以说是社经不平等恶化的警号。

澳门学生的数学能力差异不但体现在校际间,也同时出现于社经地位间。 (Image: unsplash@nate_dumlao)

过去澳门在PISA中有一个亮点,是澳门的「学业抗逆生」比例,相比其他教育体而言高出不少。 「学业抗逆生」是指家庭社经地位在该国家/地区的后25%,同时学业能力排在前25%的学生。

一般而言,家庭社经地位较低的学生,在学习上普遍面临较大困难,因此学业能力平均都会较差。正因如此,「学业抗逆生」在各教育体的比例都非常低。如何提高他们的比例,是改善教育系统社经不平等的关键之一。澳门在这方面作为一个较「成功」的范例,过去甚至有学术文章特别分析澳门「学业抗逆生」的形成因素(杨文佳等,2014)。

不过可惜的是,在最近十年间,数据显示澳门的「学业抗逆生」比例实际上持续下降,从2012年的5%,下降至2022年时,只有3.85%学生是这类逆天改命的学生。这反映低社经地位出身的学生,其实愈来愈难在澳门的教育系统中,在学习上取得顶级表现。

我进一步用「社经坡度」,来分析社经地位与数学能力之间的关系。它是学术研究中,分析不平等一个更精细的常用指标。这个统计值具体来说(注一),是指对于澳门这个教育系统而言,学生的社经地位可以解释多少百分比的数学能力差异,或可简单理解为社经地位对学生数学能力的解释力有多大。

我在表二中,列出澳门近十年的数学能力社经坡度强度,可见在2012年时,社经坡度仅为2.82%,即是社经地位仅能解释澳门学生2.82%的数学能力差异。到2015和2018年间,这个数值上升到3.4%左右。及至2022年,更上升到5.38%。

从指标的历年变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澳门教育的社经不平等在这十年间,其实是持续恶化的,而非2022年时才突然恶化。在不考虑教育投资和教育体规模的情况下,「5.38%」放在全球各国的教育体系当中,虽然仍是较低的社经坡度数值,但对于澳门本身而言,却有着社经不平等在十年间恶化了接近一倍的意义。

初现警讯的性别不平等

男女学生在学习表现上的差异,也是检视一个教育系统是否平等的关键。如表三所示,在这十年间,男性学生的平均数学能力分数持续上升,由540分进步到599分,对比其他高表现的教育体,可谓进步幅度巨大。而女性学生的平均数学能力,则呈现先升后降的规律,在2012年的537分升到2018年的556分高峰,再在最新一届2022年的测试中倒退到544分。

由于PISA的学生资料是抽样样本,因此性别之间的数学能力差异,可能未达到统计意义上的显著差异,亦即有部份差异可能是来自于「误差」,而非性别之间真正的「差距」。所以我用统计检定的方式,判定男女学生数学能力之间的差异是否存在,发现仅2022年出现男学生显著地优于女学生这种常见的性别不平等现象。

在以前年份的资料中,虽然存在轻微的性别差异,如2012年的3分差距和2018年的4分差距,但这些差距其实都没有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换言之,可以说没找到不同性别之间存在能力差异的有力证据,亦即没有观察到2022年的那种性别不平等的模式。

性别不平等的问题在PISA2022年的测试中突然恶化起来(Image: generated by Copilot)

值得一提的是,我什至在2015年发现到较少见的现象:中学阶段女学生数学能力,显著地优于男学生。仔细检视不同性别平均数学能力,会发现男性学生在2012年至2015年都是约540分,但女性学生则由537分进步到548分。所以可以说,PISA2015澳门学生整体取得的进步,都是由女性学生的进步所贡献的。

如果把学生按数学能力高低分为三个类别,可以更清楚地检视性别之间的能力差异,在这十年间是如何变化。我按上文提到的分类法,把前25%能力的定义为高表现生,中间50%能力的定义为中表现生,最后25%能力的则为低表现生,观察各能力组别的女性学生占比变化。我发现女性学生在中表现生组别的占比,一直都维持在51%左右。考虑到澳门学生性别比例,历年都是女略低于男(约49%:51%),所以可以说女性学生比男性学生而言,更可能成为中等表现生。

但学力两端的高低表现生的性别占比,则呈现另一种模式。在高表现生当中,除了2015年女性学生有52%,比例高于男性学生之外(那年也是女性学生整体显著优于男性学生整体的年份),在其他年份中,女性学生都比男性学生更难成为顶尖表现学生。而最近的2022年资料当中,高表现生的女性学生占比,更是近十年的最低值,仅有41%。

同样地,在低表现生当中,除了2015年,女性学生明显比男生更难成为低表现生之外,2012和2018年时,男女学生成为低表现学生的机率相若。而到最近2022年,女性学生则比男性学生而言,有更高机率成为低表现学生。

综上所述,在过去较早时间的澳门教育系统中,性别不平等现象并不算严重。顶尖学生中虽然男学生比女学生多,但中间段位则是女学生比男学生多,整体没有出现显著的性别差异。

但到最近(PISA2022),性别不平等的问题突然恶化起来。女性学生不仅更难成为顶尖学生,也更易成为落后学生。考虑到PISA施测的15岁学生即将进入高中阶段,面临文理科选组的抉择,数学能力的性别不平等,可能会随着选组时的性别刻板印象(女性更应选文组,男生更应选理组)而进一步扩大,所以我认为,这个刚浮现的问题相当值得重视。

结论

综观这十年间澳门基础教育系统不平等指标的变化(见表四),可以发现早些年间(2012-2018)的不平等程度,在不同面向有各自的样貌。比如社经地位方面是持续恶化,但性别方面就相对维持平等,而结果分配上什至愈来愈平等。

但用最新一期PISA2022的资料作为基准点,会发现各种不平等指标都是处于加剧的趋势,而不平等则是进一步建立在整个教育系统绩效(平均数学能力)下降的情况之上。虽然疫情因素可以解释一定程度的绩效下降,但不平等方面的全面恶化,实在难以让人去庆祝PISA2022是澳门参加测试以来的「最佳成绩」。

这样看来,中国学生在PISA2022测试中的缺席,让澳门学生的相对排名得以上升,意外地给相关部门找到了唯一一块遮羞布。

#文章篇数:2️⃣0️⃣2️⃣

注解:

  • 注一:社经坡度有分斜率和强度,由于社经坡度强度是以百分比呈现,我认为更适合用于跨年份的比较,所以我用强度来展开分析。

参考资料:

  • Van de Werfhorst, HG, & Mijs, JJ (2010). Achievement inequality and the institutional structure of educational systems: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 36 , 407-428.

  • 杨文佳、张国祥、薛宝嫦、麦瑞琪(2014)。阅读参与、家庭和学业背景对阅读素养表现之影响:探讨学业抗逆生及优势低表现生的学习特征。课程与教学,17(3),207-229。 https://doi.org/10.6384/CIQ.201407_17(3).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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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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