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年的天安门大屠杀如何塑造当代中国

（写于2019年初的观点，现在回看颇为幼稚，国安法和新冠疫情之后，再来更新）

1989 年对世界大部分地区来说是戏剧性的一年，我们见证了铁幕和柏林墙的倒塌、冷战的结束以及原本两极的国际秩序的巨大变化。共产主义世界让位于资本主义，前极权和专制政权开始民主化。在西方世界，欧洲重新统一，人们相信“历史结束了”1。然而，在中国这里，人们用自己的鲜血进行斗争，因为专制统治并没有被轻易动摇。

在中国长大的89后对天安门大屠杀几乎一无所知。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不会谈论它，就好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而那些为抗议而死的人，他们的记忆消失了，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每年春天，随着大屠杀周年纪念日的临近，中国共产党（CCP）变得紧张起来，并动员起来，阻止任何悼念遇难者的企图。中国大陆禁止纪念纪念日或公开悼念逝者。时至今日，每年六月，广场附近的安全都加强了，维权人士被赶出北京。在今年30周年之际，中共甚至以所谓的“安全原因”关闭了广场。它希望人们忘记天安门大屠杀并继续前进。它将大屠杀变成了一场“政治骚乱”，然后只是一个“事件”，它希望所发生的事情的真相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难忘的夜晚

1989 年，超过 100 万中国平民，其中大部分是学生，对共产党自 1949 年上台以来的合法性发起了最大挑战。抗议活动很快传遍了中国，经过两个月的抗议，北京当局宣布戒严。 6月4日午夜，中国人民解放军向天安门广场周围手无寸铁的平民开火。

当晚，当一群学生在天安门纪念碑前唱歌时，未来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刘晓波抓起某人的枪，不断敲打在地上，说：“我们不要暴力，我们要平静的。”与此同时，抗议者被自己的人民军队用人民提供的武器杀死。学生和平民四处奔波中枪，浑身是血，被拖上救护车。

2003年公开掩盖中国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SARS）流行的中国医生姜彦勇博士也在2004年写了一封公开信给中国政府，要求重新审视中国人所承担的责任天安门大屠杀政府。 “我是解放军第301医院的外科医生，1989年6月4日任普外科主任。”他写了...

“我的发现是难以想象的——急诊室的地板和桌子上有七个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其中两人后来被心电图证实死亡。我的头嗡嗡作响，我几乎昏倒了。我做外科医生已经 30 多年了。我以前在建昆铁路的解放军铁道兵医疗队救治过伤兵。但他们的受伤是在施工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事故造成的，而在我眼前，中国宏伟的首都北京就在我面前。”2

有多少人死于这场屠杀，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30年后，从来没有对此进行过独立调查。据联合国际新闻社1989年6月14日的第一次报道，中国政府最初表示共有300人死亡，其中包括100名士兵，随后降至200.3人，但其他媒体的数字远高于这“几百人”，而在 2017 年底，当时的英国驻华大使估计至少有 10,000 人在大屠杀中丧生。 4

毫无疑问，天安门大屠杀给了中国政府一个收紧控制的借口。天安门的流血事件是恢复秩序的“必要”。中国太大了，太穷了，没有受过民主教育，人们担心民主会导致混乱和内战。人们认为，只有一党专政才能确保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的稳定，只有稳定才能保证国家强大所需的经济增长。在接下来的 30 年里，这个论点似乎为中国的每个人所接受。

政治冷漠和改写的历史

Andrew J. Nathan 在《天安门文件》中探讨了中国人对政治冷漠的看法：

“中国社会在 6 月 4 日之后陷入了深深的失范，麻木了，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对政治避而远之。敏感的知识分子阶层，尤其是充满理想主义的年轻学生，在进入 1990 年代时，与他们在 1980 年代所表现出的令人钦佩的社会参与度完全不同。 ... 他们已经失去了 1980 年代的理想主义，现在只关注自己的命运。”5

除此之外，中国有很长的历史，概述了那些参与政治的人所带来的可怕后果。无所不能的政党能够重新定义和改写历史。它建立了一个“正确”的历史版本，不仅是通过政府控制获得的，而且还剥夺了中国人探索、辩论、理解和争取民主的可能性。

政府处理 1989 年“事件”的首选方法是压制和忘记它。这个国家正在正式前进，向前看，似乎没有人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感兴趣。直到现在，89 后一代在政治上从未如此冷漠。中共的明显胜利。

值得注意的是，中共宣称的第一价值观永远是爱国主义。如果你爱你的国家，你就必须爱政治制度。你一定喜欢这个派对。而其他价值观，有些与儒家在专制而仁慈的领导下社会和谐的愿景并无不同，现在从孩子们进入幼儿园开始就被传授给他们。

来自中国东南部城市深圳的一位小学老师说：“天安门大屠杀你的政治老师不会告诉你，历史老师不会告诉你，成年人不会告诉你，所以我们没办法。会知道的。如果你问千禧一代，我保证他们中 90% 的人都不知道天安门大屠杀。”

正如天体物理学家和持不同政见的中国知识分子方励之在 1990 年写道：“（政策的）目的是迫使整个社会忘记它的历史，尤其是中国共产党本身的真实故事。 ......为了迫使整个社会持续遗忘，该政策要求任何不符合中共利益的历史细节都不能在任何演讲、书籍、文件或其他媒介中表达。”6

清华大学社会学家郭玉华表示，今天中国的许多年轻人更专注于追求繁荣，这主要是由于政府的审查。 “人们没有意识到，没有建立宪政民主，就没有容纳权力的笼子。没有司法独立，没有公民社会，没有言论自由，就没有正常和逐步改善的生活，就没有和谐社会，”郭补充说。 7

由于政府审查以及这如何改写历史，中国大陆的人们几乎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例如，今天香港的抗议活动仍在继续，中国大陆的大多数人很难识别或理解这些抗议活动或抗议者。大陆和香港在国籍上的最大区别是身份的分裂。身份分裂现象展示了这种情感和价值观的对立体验。

从上到下向党员灌输爱国主义和纪律的过程，是党和国家如何成功操纵中国民族主义观念及其情感结构的缩影写照。中国人的情感结构，从过去是崇拜的拟人化，逐渐转变为对国旗、国歌、国庆节及其仪式行为等符号的非人格化崇拜。

天安门遗物为党

今天的中国非常自信，比30年前想象的要富裕得多，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信其专制政治控制的压制模式的合法性。

《华盛顿邮报》记者菲利普潘曾描述他在中国生活和工作的自相矛盾的经历，他形容这种经历似乎变化太快，任何人都无法理解，但又一个时刻正在经历，即使没有理解。 “社会正在从数十年的暴力和动荡中走出来，但政治制度仍停留在过去，党内官员努力维护自己的权力和特权。党仍然凌驾于法律之上。”8

中共的绝对领导体现了主权和政治主体，这个主体是其霸权运作的中介；而人民的主体性，无论多么强调为人民服务的立场，都被歪曲了。所谓社会主义法治，就是官僚体制和暴力施政的代名词，没有权利保障、宪法执行、司法独立、程序透明等。

2019 年 6 月 2 日，中国国防部长魏凤和在新加坡的一个安全论坛上为 1989 年的军事镇压辩护。他说，中国采取“果断措施”“化解动乱”，从而实现了30年的稳定。他补充说，“因此，中国享有稳定，如果您访问中国，您可以了解那部分历史。”9

在今天的中国，老大哥无处不在，这个制度很擅长维护秩序。它降低了当代中国任何成熟的公民社会发展的机会，更不用说政治社会了。多年来，它促使共产党对其“安全国家”进行现代化改造，并将其扩大到包括监控人们的在线活动，以及他们在家中和公共场所的行为，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消除再次发生大规模抗议。为此，中国官方媒体继续使用民族主义言论来宣传共产党的合法性。

中国互联网革命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并未动摇中共的“专政”。相反，当中共充分意识到互联网公司在经济和政治中的主导地位时，它迅速将互联网的界限从社交媒体（如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中吸收到党的政治控制体系中。公司），国有企业入股参股，控制民营互联网企业。中共广泛运用卫星定位、人脸识别、大数据等先进技术，加强对全国的控制，最终打造出前所未有的数字极权帝国。

中国民间有句俗话：“不改革是等死，改革是找死”。历史上，共产党极权统治下的任何国家，无论改革与否，都未能逃脱这种专制政权垮台的命运。但是，中共坚信它能够避免这种情况。

来自西方的态度

30年后，许多批评家将目光转向了崛起的东方霸权。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已经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拥有4亿中产阶级消费者的全球力量，并能够借助“一带一路”基础设施项目产生全球影响。自柏林墙倒塌以来，中国在全球舞台上的崛起，消除了人们普遍认为的民主步伐与市场资本主义和经济现代化同步的观念。西方世界可能低估了共产主义在中国的重要性。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国家可以像中国一样，在经历了 1989 年的残酷镇压之后，还能有惊人的崛起。

蒂莫西·加顿·阿什（Timothy Garton Ash）在 2019 年 10 月《纽约书评》的一篇文章中描述了这一非同寻常的崛起，“为了避免戈尔巴乔夫的命运，习近平和他的党内领导人从苏联集团共产主义的崩溃中系统地吸取了教训。一路走来，通过即兴创作和设计，他们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混合系统，可以被描述为列宁资本主义。”10

美国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 (Barack Obama) 在 2016 年任期结束前澄清说：“我一直非常明确地说，相比一个成功的、正在崛起的中国，我们更害怕一个被削弱、受到威胁的中国。”11 但究竟什么是成功的、正在崛起的中国，因为中国的真实形象很难辨认。

国家公共广播电台记者 Rob Gifford 曾将中国描述为“一个不露面的国家”12，对于西方人来说，中国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国家，它为一个经常沦为经济统计数据的国家注入了活力。很难确定真实的中国，而且大多数时候西方人可能以自己的方式想象中国。那么，为什么中国对外人来说是“不露面的国家”呢？我的假设是，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北京政权，它投入了数十亿资金，利用宣传业来塑造自己的形象，试图通过一贯的开放政策来掩盖极权独裁的本质。我看到的另一个原因是西方政界，因为他们选择不断忽视中国丑陋但非常真实的一面，主要是出于经济利益。

事实上，中共领导人早就意识到，把以华尔街为代表的西方金融大国吸引到中国，让他们与中国金融公司紧密合作，确保这些利益密不可分，从根本上保障了中国的稳定。中国经济。 “中国模式”兴起，中共“允许”他们拒绝政治改革的信心也在上升。没有改革，只要有“开放政策”，中国经济还是有发展空间的，中共也就继续存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开放政策”关闭了政治改革的可能性，只有经济开放的可能性。

有人说，1989年的天安门事件让世界看到了中国人民最好最真诚的一面。但不幸的是，它以如此巨大的悲剧收场。中共从未为血腥镇压道歉。相反，它找到了塑造和管理当代中国的新方式。在治理现代化的幌子下，那些“维稳时代”产生的应急措施和技术措施被重新命名并系统地扩展为涵盖人民的绝对主权。

汉娜·阿伦特 (Hanna Arendt) 在 1950 年写道：“极权主义企图征服和完全统治全球，这是摆脱所有僵局的破坏性途径。”13 中国的成功证明极权主义在促进经济增长方面与民主“一样好”——如果不是更好的话.对于普通中国人来说，他们必须相信党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未来很有可能会以中国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模式为蓝本，这是一种我们从未梦想过的社会主义，或许更像是奥威尔1984年所描绘的现实世界的例子，导致终极极权主义。

1 福山，弗朗西斯。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纽约：自由出版社，1992 年。

2 Pan, Philip P. 走出毛泽东的阴影：为新中国的灵魂而奋斗。纽约：西蒙和舒斯特，2008 年。

3 https://www.upi.com/Archives/1989/06/14/China-expels-two-American-journalists/6046143021168/

4 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china-42465516

5 张、梁、Andrew J. Nathan 和 E. Perry Link。天安门报。纽约：公共事务，2001 年。

6 https://www.nybooks.com/articles/1990/09/27/the-chinese-amnesia/?ref-@chinafile

7 https://www.scmp.com/news/china/politics/article/3011892/generation-amnesia-why-chinas-youth-dont-talk-about-tiananmen

8 Pan, Philip P. 走出毛泽东的阴影：为新中国的灵魂而奋斗。纽约：西蒙和舒斯特，2008 年。

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asia-security-tiananmen/chinese-defense-minister-says-tiananmen-crackdown-was-justified-idUSKCN1T3034

10 https://www.nybooks.com/articles/2019/10/24/time-for-new-liberation/

11 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6/04/the-obama-doctrine/471525/

12 吉福德，罗伯。中国路：走向新兴大国的未来之旅。纽约：兰登书屋，2007 年。

13 阿伦特，汉娜。极权主义的起源。纽约：经络图书，1958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