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小說成全球最新零工趨勢

喬治娜·博伊斯-麥金托什，這位來自紐西蘭、育有四個孩子的母親，對閱讀抱持著深深的熱愛。最近，她沉迷於一系列情節曲折的浪漫小說，故事背景設定在美國西部松林中狼人的領地，涉及愛與背叛的主題。然而，她無法單透過踏入當地的連鎖書店Whitcoulls，來探索主角與她那不忠的狼人前夫之間的秘密孩子究竟發生了何事。相反，她只能依賴在亞洲社交閱讀應用Dreame上累積的硬幣來解鎖下一部作品，而新章節每週都會更新。 「我閱讀是為了逃避現實，」博伊斯-麥金托什在接受《世界其他地方》採訪時坦言。

許多Dreame上備受歡迎的狼人小說的核心人物雖然置身於美國化的環境，但作者們並不居住在美國。相反，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如墨西哥、菲律賓、奈及利亞和中國等，通常以第二或第三語言創作這些小說。其中一位來自孟加拉、化名Anamika的學生，每週七天，每天投入五小時撰寫愛情小說。她在每一章的結尾巧妙地設定懸念，牢牢吸引讀者。每本書能讓她賺取高達300美元，並收到來自西方粉絲的熱情留言。 “他們非常友善，”她分享道，“他們的評論是我創作的動力。”

新興的全球網路小說產業正在逐步成熟，採用亞洲的商業模式，聚集了來自低收入國家的全球作者，並為他們提供報酬，以產出供西方英語讀者閱讀的每日數千字的作品。 Restofworld 採訪了這些平台的四名現任和前任員工，他們揭示了小說創作如何被提煉為一個精確可遵循的公式：

融入流行的主題（如狼人），結合特定的情節，不斷創作新的章節。許多小說擁有數百章，每一章都以懸念收尾，以保持讀者的興趣和閱讀慾望。

在疫情大流行期間，騰訊和位元組跳動（抖音母公司）支援的平台迅速發展，滿足了線上內容的激增需求——這種工作可以在家中完成。 Dreame、GoodNovel、Webnovel和Fizzo在美國、英國、菲律賓和印尼等國家的閱讀應用中持續保持領先地位， 每月共同創造數百萬美元的收入。這種模式的成功促使亞馬遜在2021年推出了類似的分集式標題和情節的Kindle Vella 。 Kindle Vella甚至借鑒了其他平台的核心機制：讀者需要消耗代幣來解鎖更多章節。

這些平台的獲利能力使它們與早期的英語網路小說平台Wattpad區分開來。 Wattpad起源於加拿大，使用者基數大於Dreame、 GoodNovel或Webnovel，但在收入上卻稍微顯出遜色。 2021年，韓國網路巨頭Naver收購了Wattpad。

以利潤為中心的模式在中國大陸取得了顯著的成功，那裡的網路小說產業價值高達370億美元。服務於全球市場的中國平台編輯告訴Restofworld ，他們有時會複製最受歡迎的故事大綱，然後聘請海外作家大量生產類似的變體。一家頂級網路小說公司的前經理透露，中國應用程式更擅長捕捉能吸引讀者並帶來更高收入的喜劇元素。他補充說，這些平台的利潤率可能非常高，有時甚至能從一本書中賺取超過支付給作者十倍的收益。

為了幫助作家製定這個成功公式，許多應用程式提供研討會、比賽和寫作指南。例如，GoodNovel開設了一門關於撰寫狼人暢銷書的課程，建議作者創造一個統治並奴役普通人的單一男性Alpha角色，並在其身邊設置一位女王。該指南還指出，狼人情節是一個極佳的基礎，可以在其上疊加其他流行主題，如“狼人與首席執行官”、“狼人與黑手黨”和“狼人與龍或其他超自然生物”。

然而，過度依賴過去成功的模板導致作家們鮮有機會展現其獨特的文化魅力。據數位作家透露，為了獲得合約批准，他們不得不將故事背景設定在西方世界。菲律賓巴坦加斯的情色浪漫小說作家薩瑪拉·布萊爾（Samarra Blair）自2020年起在網路小說應用上開始創作，那時她所在的出版社因大流行暫停接收新稿件。過去，她的故事發生在菲律賓，但如今為吸引國際讀者，她將故事背景轉至西方。布萊爾坦言：「我喜歡描繪我們的文化，但遺憾的是，如今我難以再這樣做。」她期待這些平台未來能接納更多展現本土文化的作品。

尼日利亞的機械工程學生奇布佐爾·維克多·奧比（Chibuzor Victor Obih）曾將寫作視為愛好，並在Facebook的寫作群中尋找同好。在2020年5月收到GoodNovel編輯的Facebook訊息，邀請他寫小說並獲得稿費之前，他從未出版過任何作品。他的首部作品《Shading Black》是一部設定在19世紀非洲村莊的106章驚悚小說，為他帶來了800美元的收益。此後，他創作了多部涉及狼人和億萬富翁的小說，並希望能書寫更多關於奈及利亞歷史和文化的故事。然而，這些題材並不總是受到平台的青睞。儘管稿費對於一個年輕作家而言頗為可觀——奧比在Fizzo的最新億萬富翁主題小說《The Pleasure Trap》上賺了4900美元——但他仍為無法書寫本土文化和歷史的故事感到遺憾。他向Restofworld坦言：“（這個行業）缺乏多樣性，幾乎所有尼日利亞作家都在創作以西方世界為背景的作品……這真的令人沮喪。”

儘管許多平台的總部位於中國，但它們往往淡化中國文化的元素。中國自由職業翻譯艾莉西（Alicee）參與了字節跳動的網路小說項目，她透露在翻譯過程中被要求“去東方化”，將中國角色命名為西式名字，並刪除有關傳統中醫和民間宗教的引用。例如，「玉吊墜」最終被改為「金項鍊」。艾莉西因未經授權而僅提供她的英文名字，她表示對自己的工作最終未能推廣中國文化感到失望，儘管她之前曾從中國媒體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這純粹是商業化的，」她如此評價。

多位讀者向Restofworld表達了擔憂，他們認為作家所獲得的報酬只是他們用來閱讀的硬幣的一小部分——例如，在Dreame平台上，作家僅能獲得讀者花在他們書籍上的購買硬幣的8%。 GoodNovel、Webnovel的母公司中國文學和Dreame的母公司Stary均未回應評論請求。 Fizzo的母公司位元組跳動也拒絕發表評論。

儘管如此，仍有多位作家向Restofworld表示，這些平台為他們的寫作生涯提供了寶貴的起點。尼日利亞伊姆的電腦科學專業學生多卡斯·約瑟夫（Dorcas Joseph）在Facebook上看到Dreame的廣告後成為了該平台的讀者。幾個月後，她開始獲得報酬撰寫成人小說。 「我決定改變我的職業道路，」約瑟夫說。她最初的計劃是成為數據分析師，“但現在，我希望能成為一名專業作家。”

這些平台不僅模糊了讀者與作家之間的界限，也積極對兩者進行廣告宣傳。在這個社群中，作家與讀者可以自由交流：新作家會在應用程式論壇中尋求章節評論的交換，而讀者則會在最新發布的章節下方評論，為角色發展的每一個新轉折提供及時反饋。路易斯安那州的讀者卡桑德拉表示：“Dreame和類似平台的好處在於，它們允許我們在作品創作過程中閱讀。”

在擁有150萬成員的Facebook粉絲群中，來自紐西蘭的讀者博伊斯-麥金托什與來自馬尼拉、斐濟和聖保羅的人一起討論她最喜歡的作品。愛達荷州的狂熱讀者珍妮佛說：「你可以想像你最喜歡的封面模特兒或演員扮演主角。」她更喜歡Dreame，因為它提供了豐富的超自然浪漫情節選擇。

儘管許多撰寫這些備受歡迎的英語小說的作家、編輯和翻譯人員並非英語母語者——甚至有些作品是由機器翻譯的——但偶爾出現的語法錯誤並未減少讀者對引人入勝情節的興趣。卡桑德拉坦言，她鍾愛那些描繪堅強女性主角克服創傷經歷的故事。 “如果故事精彩且免費，那麼語法和拼寫錯誤就更容易被忽視。”

作者：Viola Zhou / Meaghan Tobin

翻譯：Yunah 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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