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姐與K同學偶遇的一天

故事來自my little airport的2019年歌曲《吳小姐》、《K同學》。寫於2019.12.31，今日831重發。

今天是吳小姐單身的第三十天，她決定下樓上街。

街上熙熙攘攘，聖誕節的紅綠裝飾已經裝飾妥當，應節的歌謠循環播放。黑衫青年湧滿街頭，震天的口號聲和警笛聲,太子地鐵站外每逢月底照例攔起了鐵馬,鐵馬下照例是一束一束雛菊百合鮮花。吳小姐一身休閒打扮，啡色風衣加牛仔褲，隨意綁的低馬尾披在肩上，在人潮邊緣處順著向前走。

她環顧四周，有青年人，有學生，振臂高呼充滿力氣;也有剛從街市出來的阿姨、剛下班西裝革履的中年地中海、還有幾頂灰白的銀髮。大家有的帶著口罩，有的只是用手摀住口鼻。大家所用的護衛工具，只是一把身後的雨傘。一頂炒菜用的鍋蓋，已經是相當豪華的防衛配置了。 Teargas的氣味實在太過濃烈，爆開時激起的火花足以吞沒一名牛高馬大的成年男性，那些有毒的化學物質和顆粒還會增加患癌症和其他疾病的風險，這幾個月來防毒口罩已經脫銷，仍擋不住醫院呼吸科每日爆滿的病人到訪。

一位和吳小姐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來到吳小姐身邊，將她自己的面罩取下來戴在吳小姐的臉上，她說：「不好意思啊，我只有一個。雖然我用過了，你湊合用。」吳小姐有些不知所措，點點頭表達了謝意，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後又回到人潮中間，跟著大部隊應和口號。接著又有人問吳小姐要不要水，從前面陸續都有物資遞過來，3M口罩、護膝、瓶裝水、炸雞桶…

冬日的風實在太冷，吳小姐本想要鑽進日式便當店吃牛肉飯，可想起了新聞裡被無故辭退的員工，吳小姐決定還是在路邊小推車處買了一碗蘿蔔牛雜。推車阿伯說：「食完水彈，最岩來碗牛雜湯啦！」吳小姐摘下面罩，掏出手機，一邊倚靠在路邊欄桿處吃著熱乎乎的牛雜湯，一邊看live聽著下一條街怎麼部署。突然一隻大金毛從街角竄出來，後腳站著，前腿撲向吳小姐，吐著舌頭“hafu hafu”，像是討好又像是在打招呼。遛狗的街坊連聲說著抱歉抱歉，又連忙著拽著繩子拉走大狗，那金毛注意力又轉向了吳小姐身後黑衫青年手中的炸雞腿，又跑開了。吳小姐笑瞇了眼，揉了揉大金毛的腦袋，揮了揮手。

一位穿著人字拖，拎著蝦皮燒賣和清酒的紅衫短袖青年路過，靠在和吳小姐同一條的欄桿。

「這狗很中意你噢。」吳小姐笑說家裡剛好有三隻母狗，平常出門都會被狗狗聞出來。

「穿這麼少不冷噢？」紅衫青年說這幾個月來有保持鍛鍊身手，這點冷風不足掛齒。

「你今天也出來咯？」吳小姐說不想永遠沉默地死去。

「要不要一起去深水埗警署聲援？」紅衫青年用手往左指了指，說直走下去就會到。紅衫青年說，叫我K同學就好。

吳小姐和K同學沿著路和大部隊一起走去，回經太子地鐵站。鐵路封鎖，已是常態。

“831那晚我也在，鐵棍衝著我的背橫著打下來，雨傘都擋不住飛過來的橡膠子彈。攝像頭消失的，我用我一雙眼睛全部記下。”

“我從未試過為不認識的人流過這麼多眼淚。”

“要好好保重自己。”

片刻安靜後K同學又開始說說笑笑，把路邊摸著槍的警察當背景板自拍十幾張，然後po上社交平台。吳小姐叮嚀他小心一點，K同學笑說：「我只是自拍下，不怕被抓，我這身買菜look總算可以避免暴動罪追究啩。」他提了提手中的飯盒，又邀請吳小姐吃他從家裡帶出來的燒賣，皮薄餡嫩，比外面酒樓裡賣的要實在好多。 「我阿媽風濕行不動，就在家裡蒸了很多燒賣小籠包，叫我要多帶點給前線的後生仔。」吳小姐偷笑K同學的可愛，又讚揚他好堅持好勇敢。

「有次在北角，我和朋友蒙著面在修補被撕落的連儂牆，有位阿婆過來塞了個袋子給我們，叫我們先拿著。她離開時還回頭補了一句：「小心一點啊！」我們等了好久都沒見阿婆，打開袋子一看，裡面是四五張快餐店餐券。原來阿婆擔心我們是沒錢吃飯的學生示威者。那一刻我真的好感動。 」

兩人並肩走去，吳小姐從未參加過類似的遊行，和K同學一起“有個伴”，至少讓她有一些安全感。灰霾霾的天開始轉為寶藍色的夜，防暴隊也開始出動。 「嘭、嘭，嘭、嘭！」火光四射，這是吳小姐第一次親眼見到teargas。 K同學拉著吳小姐狂奔，他沒有想太多，只知道這一刻安全最重要。遠離擊中點後他們與大家一起向後退，蹲下，開傘。

子彈聲與聖誕歌謠夾雜在一起，那一刻吳小姐心中卻格外平靜。她處在人生中這獨特的位置去感知著這一切，她覺得，搬著鐵馬在前線的人是自己，大學食堂裡為同學們分粥派水的人是自己，在遠處牢獄裡的人也是自己。這無理粗暴的世道中，她竟擁有了這麼多的兄弟姊妹。

「最後防暴衝出嚟，吳小姐狂跑嗆時候，竟然跑得快過曬所有嗆人，佢決定以後都出嚟。」

搭上義載車輛後，吳小姐透過車窗看到了臉上掛彩的K同學。雖然受了傷，還是那麼神采奕奕，還是那麼朝氣活力。 K同學也看見了吳小姐，他用勁地招手，向她喊道。

“下週你都會出來的吧！”

「下個禮拜金鐘見！」吳小姐回過頭同樣喊著。

她決定以後都出來。

故事參考來源：

歌曲《吳小姐》《K同學》——my little airport

歌曲《宅女，上街吧》—林阿P

圖：譚蕙芸Facebook首頁、立場新聞、01新聞等

願陽光普照，願我們能在光明的地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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