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琛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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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出家的政治學徒一枚,文字時而溫柔,時而暴烈,時而浪漫,時而尖銳,時而簡潔,時而瑣碎。【近注】不需要追蹤我,最近忙於家事和讀書,也沒新文章可以追蹤。

声音的故事|夜景

(编辑过)
这是一个跟着我将近30年的声音,阴魂不散,只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出现。

将近六点的时候,我终于绕过黄金博物馆园区后头的轻便道路,缓缓往小山头上的报时台时级而上。听说这儿,前可眺望金瓜石著名的阴阳海,还可回望山城夜景。于是我坐下来安静等待天色全黑。停车场几个大学生已经挥舞起仙女棒,乱吵闹的,我在台上暗忖,欣赏夜景时我最怕安静,我宁可吵,这样我就可以记住一些特定的声音来忘记一个阴魂不散的问句。

那是,大概小学时期吧,我跟着妈妈跟团去香港,跟团是一定会安排坐船夜游吃饭的,香港导游操着广东国语说呀,他觉得香港的夜景可是值一百万港币的,仿佛怕我们不认同,还硬生生加了句: 「不然妳觉得这里的夜景值多少?」

当时的我本来想回答:「无价。」但就算是小小年纪的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用付出代价,倘若说香港的夜景无价,那是因为代价太高了。

后来的十几年我再无踏上香港,香港的夜景到底如何美丽?我早就忘了,倒是那导游的广东国语声调,每每在我欣赏夜景的时候,都会在耳边围绕,还会轻声的多问一句: 「不然妳觉得这里的夜景值多少?」

而明明记忆里的夜景本该有它搭配好的声音:有次我坐在凯旋门旁大道上的一台巴士里,探头出去看巴黎铁塔的四色灯光秀,灿烂的烟火碰、碰、碰、碰,有节奏地在天空四散,街上挤满了已经开心到疯癫的人群挥舞萤光棒疯狂嘶吼,当时认为巴黎夜景才是举世无双,艳光四色。

后来,有次住在纽约市区五十几楼的旅店,窗子对着大街,大排长龙的车阵里喇吧声不断,我不那烦的向下探,却见到那些白天用高楼大厦构成的天际线,灰蒙蒙的,傍夜竟透露着蓝色光芒,折射在大片玻璃窗上,仿佛一颗雕工完美的钻石,让人爱不释手。

又后来,从峇里岛外的海域乘船回来,岸上的发电机轰轰作响构成一幅灯红酒绿,斛光杯影,沙滩闪闪发亮,让人迫不急待走向前把自己融进小岛夜色里。

至于当我飞行时,无论是在台北、曼谷、法兰克福、杜拜、多伦多,飞机轮子在起降之间喀喀作响,那一瞬间会有种错觉:仿佛飞机正倒过来在地上行走,脚底下那片才是繁星点点的夜空。

夜景值多少钱呢?是无价还是无法估计? 「不然妳觉得这里的夜景值多少?」为什么非得逼得我在每次赏夜景时思考它的价值?

现在,因为周遭太安静了,所以我又想起Freiburg,一个以环保著称的城,夜里不点灯的。有次爬山在上头待晚了,天黑才往回走,在斜坡上往城市中心看去,城里的轮廓在月夜照射下若隐若现,万籁俱寂,只有蝉鸣声,才知道夜景不需要灯火通明也可以很有魅力。

那么眼前这座小城呢?没落的黄金城,家家户户连着路灯,早就全亮了,只等天黑而已。

终于,白天走着看着、被乌云蒙住的小城倏地就从夜里浮出来,点点盏灯,大块大块的点缀山谷,像是下午我在矿坑看到的矿脉,是亮澄澄的金色。

面对此景,我又听到那个烦人的广东国语: 「不然妳觉得这里的夜景值多少?」

(香港导游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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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琛琛

【停止經營】一個大齡女子移居多元文化之城Toronto、並重新踏上學術之途中的所見所聞和反思。文章產出偶爾慢半拍,希望能定期發送週報介紹書籍和好文,卻往往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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