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石頭立在眼前

一塊石頭立在眼前。

我太渺小，石頭便是一座山。

雖然是山，卻與我無關；雖然我小，也與山無礙。

我并不需要過山，則山與我兩相歡。

思來想去，輾轉反側，悠哉悠哉，天地之間。

我和這塊石頭，天天相見，可我并不猜疑它是有意擋在眼前，便是它有意擋在眼前，則天地之大，我又何處不可以去，何處不可以留。

所以，我認識石頭已許多年，卻從未思量其是否有心，心里是否算計著我。

石頭和我自有大小之別，但石頭自大，我自小，彼此何處有相礙之處？

只是石頭畢竟是石頭，它終究要站在我面前。

我是爬不過去的，也不能學愚公，慢慢地，子子孫孫都為了這一件事，死在石頭前。

我所見的是石頭，但我真正煩惱的，恐怕唯有我自己。

若是在一日里選擇一事，與其琢磨這石頭的不知何處而來，倒不如想想自己，那明滅可見的心思，如何真正接受，又真正平靜。

所以，我起初見到一塊石頭，立在眼前。

今天，我仍然見到一塊石頭，立在眼前。

但這生命的兩段，石頭沒變，我卻已不是當日的我。

打開玉籠，破碎金鎖，這自由天地，便不再是一個牢獄。

我和石頭，便各種站在一邊，似乎彼此相礙，卻又好似背對背共同抵御生的苦惱，死的猝然。

宇宙洪荒，天地四維。

這滾滾而來的紅塵，時時奔忙，又如何能穿上白云的鞋子，得到片刻的清閑。

我站在石頭邊的時候，覺得茫然，什么也看不見。

我站在石頭上的時候，依然茫然，大地四方，無非是虛無。

我離開石頭的時候，所謂的離開，并沒有將石頭消失在命運之中，反而讓這石頭成為開始的原點。

我明白了一些事，我知道這石頭如何在我眼前，卻最終只能讓我回到自己的心田。

種什么？種自己的春風，種自己不言的桃李。

如此去想，人生大概會少許多感傷和埋怨，天地自寬，是我們太大而已。

這塊石頭立在眼前。

我知道自己會把它當作最好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它和我一同去看這片虛無。

我騎著馬，它則漸漸化為灰塵。麻姑三過，陵谷變遷，滄海桑田。灰塵曾經大過山，而這山在此時，卻已隨風吹散。我的馬奔馳在生命的每一天，不知道為何，卻又充滿快活。

大概是因為有朋友等著一碗酒。

我該再快些，但也不要太過焦急，酒就在酒家的缸里，朋友則在家中，我獨自奔馳，似乎有了某種承諾。

我就這樣慢慢看著石頭，立在眼前，立在宇宙的一邊。

我的生命，似乎燦爛地活過。

我的時間，卻已偷偷把一切更改，芭蕉綠了，櫻桃紅了，一個生命在蘇醒，一段故事在結束。

一塊石頭，是在我的眼前。

我可以信任地告訴你，這一切，都曾經發生，這個人確還在路上，這碗酒仍然等待，這個朋友化為凝望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