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位穿苗服的人

开阳的视角03

早饭过后休息片刻，就在村里逛逛。村子里已经没有完全是传统民族风格的房子了，基本全都是村民自己新建的二层小楼房。走到一户格外大的房子时，胡大哥指给我们看说是浙江人设计的。确实这房子看起来相当现代，和我在杭州市郊村子里见到的村民自建房别无二样，甚至更好。我们当然为这里的村民住上现代且华贵的房子而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这里的村子几乎完全看不出是苗村而觉得可惜，他们的建筑已经失去自己的风格特点，慢慢被汉化。等再过几十年，我们估计只能在在资料里见到这里苗族的传统建筑。

走在村子里，太阳很大但刚好还不热，鸟叫虫叫在白天依然丰富美妙。干净平整的路在村子里弯弯绕绕而四通八达。路边新房子的白墙上常有描绘海南苗族人和生活的画，画是新的，墙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可是怎么总觉得这些画描述的内容和现实不搭呢？村子里见到的人不多，都穿着非常现代，如果在别的省份别的城市见到丝毫认不出是少数民族，画里的人们却都穿着海南苗族的传统苗服和苗帽，这样现代化和汉化的环境搭配这样富有民族特色的墙绘产生出一种特别的碰撞感，有点生硬，有点无奈。试想一下这些画出现在其他任意一个汉族村子里都会产生同样的效果，同样的令人错愕，可现实就是这样。

路过苗歌非遗传承人蒋翠芯老师的家，一位瘦瘦小小的奶奶在坐在院子里，见我们来了便停下歌声。奶奶90岁了，是我们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位穿着苗服的人，而她全身上下的打扮中也仅有一顶帽子是苗族的，看得出来这顶苗帽有些年头了，在岁月的冲刷下已经有些褪色，然而简约、传统、朴实的设计与精致的做工并不能抵挡住它透露出这份珍贵的美。朴实但不普通，它是吸饱了生活智慧、吸饱了喜怒哀乐和年华的一件艺术品。奶奶是这个苗村年龄最大的老人，她有些耳背。虽然胡大哥也在，但我们的语言也不太通，和奶奶之间的“喊话”交流并不顺畅，但奶奶温暖的笑脸和慈祥的面容是她最好的迎客方式，多亏翠芯姐及时赶过来给我们搭起说话的桥，这个天终于是聊下去了。

只有翠芯姐和奶奶两个人住在这里，整个房子打整得很整洁，院子有许多翠芯姐养的花，聊天的时候常有蝴蝶飞过，我想这里的生活一定很宁静自在。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聊天，才知道翠芯姐是阿婆的曾外孙女。奶奶给我们唱了一段七言四句的长调苗歌，缓慢婉转，别有一番味道。翠芯姐给我们翻译，奶奶唱的歌大概内容是说欢迎客人。而且这首歌竟然是奶奶自己现场创作的，她平时很喜欢坐在院子里唱歌，而且唱的歌都是自己现场创作，十分令人吃惊，奶奶实力唱将！

海南苗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民歌的存在，从节假日、日常生活、劳动、恋爱、结婚、祭祀等都要唱民歌，可以说是无时不歌，他们把心中所想用唱歌的形式表达出来。体裁形式以日常生活的小调歌曲为主，具体分为长调和短调两种(奶奶给我们唱的便是长调)。海南苗歌曲调和结构比较简单，但是非常优美，歌词一般是奶奶唱的这样七言四句为一节。海南苗族有语言但没有文字，但他们依然巧用苗语押韵，结构严谨，格律统一，创作出的苗歌有鲜明的艺术特色和民族风格。

长调苗歌和短调苗歌各有各的美，在海南苗歌中，长调这种体裁形式的作品比短调作品的数量相对较少。长调苗歌一般更为缓慢婉转，大多捎带自由速度和装饰音，音域和气息一般比短调苗歌更宽广。短调苗歌更更富于韵律和节奏感，一般结合苗鼓的鼓点演唱，旋律简短优美，节奏更轻快活泼，曲调明朗畅快。

奶奶唱完，翠芯姐也给我们唱了一段短调苗歌。长调苗歌和短调苗歌经过老人和年轻人的演唱，更突出体现了两种特色。一边唱，有只蝴蝶轻轻落在翠芯姐的头上，十分应景，万分感人。后来翠芯姐高兴了，换上海南苗服（主要我们也想欣赏，哈哈），站在花丛中又唱了一支她自己创作的苗歌。这种大自然的景色作为苗族歌者的演唱背景，实在合适不过。苗族人热爱自然、崇拜自然，他们的服饰与大自然更是搭配和协调。当他们与自然融为一体时，那种画面美得别提有多动人了！

聊得开心，翠芯姐邀请我们上楼喝茶继续聊。她的心态和样貌一样特别年轻，孩子放假回家会和她一起玩游戏，她还说自己最喜欢玩的是王者荣耀里的后羿。想必她的孩子也很幸福吧，和妈妈有很多话聊。孩子也很出色，在外面上学，可是已经不会讲苗话唱苗歌了，读完大学大概率也是会留在大城市，这是我们最感慨的地方，海南苗族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会留在城市里发展，那苗族的文化该何去何从呢？我心里很矛盾，既希望年轻人们走出村子去更广阔的世界成就自己，又为海南苗族文化没有年轻力量传承发展而惋惜。

苗族人向来热情好客，翠芯姐留我们吃午饭，为了招待我们做了一大桌美味，还杀了一只鸭，好吃极了。说起鸭肉我不得不提，在海南吃到的鸡鸭肉都很紧致又劲道，无论是买的还是主人招待客人做的都是如此，我曾经在海南第一次吃到有名的文昌鸡后剔牙好久。平时吃惯了速成的鸡鸭，反倒吃不惯这家养的正常走地鸡鸭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正常养大的鸡鸭都有很浓的肉香。海南自然环境好，物产丰富，因此海南人均美食家，对食物非常敏感，他们很懂做菜很懂吃。经过这些朴实的海南人挑选、认可、烹饪的食物都相当好。尤其是苗族人，懂得从大自然中培育和获取食物，有好多美味是我们在久居都市的人没吃过更不懂吃的。

饭后坐在露台又聊起做自媒体的事，翠芯姐和胡大哥以前没怎么玩过小红书，我们几个年龄小的赶紧帮他们注册账号，教他们写自己的个人简介，关于怎么运营怎么发东西也七嘴八舌提了一些。眼瞅着网上很多人都没见过也没听过海南苗族丰富的文化，我们也挺着急，说到底还得是把网络玩儿起来，拍照也好，拍视频也好，他们自己得学着运用媒体把好东西分享出去，才不怕这些有特色的文化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