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故事

Chapter 1

写下开头，是在《媒介与信息传播》的课上。关于“媒介”，只听进了麦克卢汉的那句“媒介即信息”。

甲骨文、石刻、手工印刷、雕版印刷……大二冬季学期的课大多是在讲这些，载体的演变伴随着文明的演进史，博学的先生独独娓娓道来。凉薄干燥的空气也蒙上了古朴的气质，只有三两个人从书页间抬起头，偶尔看向授课的先生，其余芸芸众生若我，只顾一方屏幕，几乎在森冷的气息中失去知觉。

思绪飘到J的身上。

那个下午，她第一次走进我世界的夏日下午，还历历在目。

那是首日教育的第5天，分进专业没多久，几个自来熟的已经早早找了气味相投的室友，虽然彼此并不相太熟。我一个人坐在前排，J坐在我后面2排，隔她一个位子，还坐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在看东野圭吾和《鬼吹灯》。

那天的她穿着白T黑裙，披下一头齐肩黑发，末梢有点卷卷的，烫过。后来，J和我说她头发从未长过肩，为了洗完头可以自然干。果然，暑假后再见她，已经剪了清爽的短发。

班长问有没有黑板字写的好的，愿意主动上来写一行欢迎辞。过了5秒，大家都默默低头，没有人作答。班长灵机一动，在点名册上扫了两眼，J就被叫上去了。后来J说她其实根本不会写黑板字，被叫上去的时候紧张得很，而我印象中，那天倒没出现什么违和。她挺镇定的，字也写的不赖。虽然，她所有字当中写的最好的，就是她名字那两个笔画极少的字。

如果不是夏日中午时分透射过树叶的暧昧光线，如果不是冗长单调的教授讲座，如果不是她强作镇定认真划下的一笔一捺……我不禁困惑，仲夏的感情，会在那一刻喷涌而出吗？

生活不能设下对照组，也不讲求理性。我们看似肆意蔓延铺张的大学四年，早已被悄悄划好了轨道。她成了我分专业后的第一个朋友。我们甚至一度达到我敢想但绝没想到会实现的亲密。她会把腿搁在我的腿上用我的手机玩《愤怒的小鸟》，我靠在她肩上看她（玩）。我甚至能想起那时候她身上的独特气味。

我几乎快忘了。大概是在高二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种确定自己心意的办法，特别准，只要我闻得到对方身上的独特气味，我便是在乎ta的。

我已经忘了，但在那个夏天和秋天，遇见她曾是最让我感到快乐和幸运的事。也许在内心深处，我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在乎有多深，但我在意那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心醉于那种激情刺激下映现的美丽，为单纯虔诚的心默默许下的承诺而感慨流连。

Chapter 2

在J之前，我曾有过一次短暂的邂逅。另一个女孩，一个固执的一心想读生物的女孩。也许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分手的，也许是今年年初，记得没有机会给她过生日了，记得生日当晚她发给我在酒吧的自拍。 失恋，失恋，失联。

又是一个冬季。你们都不在了。

作为一个有孤僻倾向和同性恋倾向的人，爱独处让我可以把谈恋爱的欲望隐藏得很好。这一点，除了你们——我的读者，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也曾对着黑暗吐露内心最狂野的秘密吗，人在最原始的激情中，可以抛弃一切，甚至生命。激情能以最强有力的方式，证明我们的存在。

Chapter 3

昨天在豆瓣逛了一下午，算是对自己连写了三天出产了三篇4000字论文的补偿，说是写，其实就是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抄不被发现，真是费脑子的活儿。

发现一个宝藏博主，个性签名“爱文学的理科生 像男生的女生”，不记得啥时候加的。理工科毕业，过着令我艳羡的文科生生活，唱歌弹吉他写文画画俱精通，要不是她一篇连载的日常记录（比小说还好看！）记的都是她的TT恋有多甜蜜，我可肯定已经爱上她了。

那也是我的梦想啊！

直至看完她的甜蜜日常，我却暗暗惊奇自己平静得不像话。不是日常写得不好，是我对感情不像以前那么执着了。

想来不知是喜是忧。

暂时没有实现的目标。和ta也只能到暧昧一步为止，界限得把握好，不然就彼此都没意思了。

我甚至对一见钟情的“戏码”产生怀疑。但我也明白，只有在朋友的距离，我才看得清她不适合我。如果一直远远地欣赏她，我就会一直喜欢她，把她在心里描绘得趋近完美，直到那种爱毁灭我……我怕重蹈覆辙，怕悲剧重演。

于是宁可忍受幻像破灭的痛，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毁灭性的爱生根发芽，再一次冲垮我对建立亲密关系的好不容易筑起来的一点信念。

我并没有完全放下她。一闭眼，我仍能想起她低头写字的那个画面，仍旧记得心动的那个瞬间和与之牵连起的所有感觉。心跳仿佛停了一拍，久违的战栗感袭来，下意识地下咽，我情不自禁想看清她的脸，又怕打破内心突然撞见的美好感觉。

那个时候，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停顿了五秒，我鼓起勇气转过头去，假装不经意地，其实想看她的脸。说时迟，那时快，起身，迈着不经意的步子，我走上去瞅了一眼签名表。

她的名字和我高中初恋像极，哈，逃不掉了！

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

Chapter 4

一晃眼封笔四个月了。沉迷于拆解原有的知识结构难以自拔，圆润而坚固的话语被击得破碎，竟至于嗫嗫嚅嚅无话可说，只好输入，并无输出。

还有三天假期就结束了，闲来无事半月，眉目清朗、谈笑风生，家里终于多了几分欢快。即使是无意间触碰到债务或婚姻话题，气氛陷入一段僵滞，也能打个“哈哈”过去，也许找个机会他们就会告诉我真相。既然做了最坏的准备，也就不怕了。

有些扫兴。没有情节的叙述真真是文字废品，谁愿意看附以长篇大论的一点小事或者生活和生活中人的复刻呢？多少人囿于平平无奇的日常，厌倦、无情甚至超离愤怒，期待的只是偶尔掀起的波澜不要殃及自己。于是的于是，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了。像是我自己，像是这畏畏缩缩、被一阵浪头蜷起身子的一家子。表面上风平浪静的。

这几天注意到窗外一个喊“莉莉”的大爷。有时候语气严肃，甚至严厉，有时候又很温柔。是喊他家狗。人是一次一次的遛，他是一天一天的遛，除了接连下雨那几天，他几乎一直坐在花木旁边的石凳上。眼光不离那条小鹿犬。

最近不喜欢强叙事和爱情文本，没什么体验，只有絮絮叨叨，将就着记一点，姑且看吧。

Chapter 5

她发现最近的自己实在可笑。

先是发现自己有喜欢别人的迹象，于是装作不理不睬，计划着每天少喜欢人家一点，免得到时候一个人伤心；接着沉迷于电影，一部接一部地看，愈看愈颓废，愈看愈开心；还被丢了个任务，看195页pdf，整上海老洋房的资料，愈看愈觉得自己不配活着。白手起家，像她这样的人，根本起不来吧。

实在懦弱。

她在心里骂自己。什么事情都往悲观的方向想，连看本《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还要发觉有钱人的好，仿佛自己的无法出头是理所应当的。

实在保守。

她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接受不了三人行，以前还口嗨自己觉得那种关系很有意思。现实中，但凡有三人关系，还不用是爱情，只要是上点心的友情，如果她碰巧是更受宠爱的那个，她会看不得另一个遭冷落，完全感受不到被爱的快乐；如果她是不幸被比下去的那个，她会替对方不值，跟自己待在一起没有跟别人待在一起开心；如果她是主导者，抱歉，没有这个可能，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其他的人，她完全不会上心。不过，她还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经历，跟一个人待久了，日渐生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得提前做好这个打算。毕竟现在这世道什么东西都可能来个颠倒黑白，时不时地给你心头一击，告诉你思想上还有很大的开拓空间。

她嘲笑自己一副LGBT权益支持者的样子，还跟人说参加过2019年的上海骄傲节、感叹2020年怎么就没了呢。

要不是高中三年被两个女生“害惨”，到现在估计都不会去关注txl吧，更别提什么酷儿理论酷儿电影了，人家都以为她知识渊博，通达，谁知道是用亲身经历换来的呢，更不会知道她是一个保守狭隘的人。要是同学之间聊起婚恋观，必备答案“单身”。如果再问，“有过女朋友”，能聊的就继续聊下去，也有话题了；不能聊的，就此作罢。

地铁在广告灯照亮的轨道中快速通行，她低着头，抱着书包，缩着身子，两边是两个坐得惬意的男人，她稍微动了一下，大腿碰到了右边那位男士，便努力地再欠了欠身子，免得人家想多了。

饭桌上，她想分享今天查老洋房资料时看到的故事，数次被打断了，大概是想让我多吃点少讲点吧。那就等到吃完了再讲，她又一个人讲起来。

“这种东西少看看也罢，不就是讲故事嘛，谁知道当时怎样呢。”

她便默然了，一个人走进屋里去。

这个时代，是快的时代，是可以用自己的20年睥睨千年的时代。她却只感到累，感到力不从心，人工智能、区块链……都是她所不懂的，既没兴趣，也学不进，主要还是学不进。活了20年，很多东西信了又不信，舞台上的人换了一茬茬，以为熟的后来发现不熟，不熟的自然还是不熟。活了20年，大概能确信一件事：自己肯定能喜欢女生。至于男的喜不喜欢，她不太清楚。活了20年，还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不知道要走哪条路，独木桥肯定走不了，阳关道又太拥挤。

此刻，她只想顺着水波漂下去，既不沉下去也不必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