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線》第四章 — 霸王別姬

中四級時學生被編進文、理、商三組，然後各走各路，準備會考（HKCEE）。這意味著，對某些同學而言，不少科目是唸完中三之後不會再接觸到的。例如，理科和商科班的同學再不會唸中史，文科的同學則不會再碰Phy Chem Bio。

有見及此，幾年前，中史科的老師提議，給中三級的同學辦一個中史舞台劇比賽，每班各被分派一個主題，但取材和劇情則由同學們自行決定。老師們的本意，只是藉此鼓勵大家多唸幾本歷史書，沒想到第一年大家認真得很，道具戲服一應俱全，而且全校師生對她們的演出反應非常好，後來，「中三中史話劇節」就成了潔靈女中的傳統，是一年之中師生們都期待的盛事。

「今年，校長還邀請友校的同學前來觀摩呢。」中三甲班的中史老師Ms Wong，平時授課安眠曲般monotone，提起此事，語調竟有點起伏。

班上隨即一片嘩然，大家都知道所謂的「友校」是柏瑞。

「都是在禮堂演嗎？座位哪裡夠啊？」一個同學好奇道。

「聽說只請一級的同學來啊，好像都是中三級。」Ms Wong道。

「噢 … …」隱隱聽見失望的聲音。此時已十一月下旬，話劇節卻是聖誕假後兩星期的事，意味著要弄個像樣的舞台劇，就要犧牲參與者的聖誕假期，天天回校準備。

「你會不會玩啊？」

「不啦… … 這個聖誕陪爸媽去旅行。往後的假期都要補課，不知有沒有機會了。」潔靈的女生們都知道，接下來兩年的聖誕假，為了準備會考，假期都會被老師奪去作追趕授課進度之用。要是還要考高考（HKALE）的話，中六的假期也會一併消失。

「說的也是，我也該問問家人 … …」大家議論紛紛。

何惠雯和謝軒嵐倒沒有「煩惱」──何惠雯知道哥哥聖誕要加班，而自己假期也有好幾天要返校練IMC；謝軒嵐爸爸雖然聖誕會回港數天，但家裡財政緊絀，已多年沒有去旅行了。她假期的娛樂，就是到圖書館看書，「紅日」（公眾假期）則待在家做作業。

「Rebecca、Jacky，你們有沒有興趣玩啊？」前座的Tina轉身問。

「不錯啊，反正聖誕沒節目。」何惠雯問軒嵐：「你呢？」

「我沒做過話劇啦 … …」

「我也沒有呢。包握機會試試看，不好嗎？」Tina鼓勵道。

「怎麼你們沒問，」Ms Wong突然中斷了大家的討論：「主題是什麼？」

「已經決定了嗎？」班長Janis問。

她故意賣關子，不作聲，緩緩轉身，把題目慢慢寫在黑板上──

楚漢相爭。

「噢 … …」又有一些同學失望了，前年勝出的班級抽到的是「吳越之爭」，但女孩們才沒有演勾踐「嚐膽」，卻著墨於西施如何被送至夫差身邊，間接使吳覆亡；去年勝出的則抽到「清末革命」──她們沒有演眾人皆曉的國父，卻選了英年就義的秋瑾。

中國歷史是男人的舞台，但潔靈本來就是屬於女子的舞台，沒有一個能畫龍點睛的女主角，再精彩的情節亦黯然失色。

楚漢相爭──項羽劉邦，兩男之爭… … 女孩們心想，要是抽到「武則天」多好啊。

「楚漢相爭 … …」何惠雯思索片刻，躍踴對Tina道：「我們可以演『霸王別姬』！」

Tina未回話，卻聽見隔兩排坐的Janis回應道：「Rebecca，你演虞美人的話，台下的人都要搶著做西楚霸王呢。」不知情的同學如Tina，對此等「恭維」感到疑惑；知情的，除了軒嵐之外，都笑了出聲 。

何惠雯抿了抿嘴──姑勿論Janis在揶揄柏瑞那班狂蜂浪蝶抑或自己，這句話分明帶刺。

「『霸王別姬』，這個主意不錯，」Tina無視Janis的話，依舊興致勃勃：「下課後，我們可以問問其他同學的意見。Rebecca你是drama club的，我們就靠你處理一切技術性問題喔。」

轉堂期間，當Tina到處問其他同學有沒有興趣玩Drama的時候，何惠雯湊近軒嵐耳邊，低聲笑說：「要是真的演『霸王別姬』，要是我真的演虞姬 … … 你要做我的西楚霸王，不得推搪！」

「呀？」軒嵐面頰一熱：「我沒演過戲啦，會讓你失望的。你怎麼不找Tina或Emily … …」Emily即是何惠雯的前座，Tina的鄰座，是第一個被Tina「拖落水」（牽連）演中史劇的同學。

「全班裡面，最帥氣就是你啦，我不找你找誰？」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Tina和Emily都屬小巧玲瓏類，而且班上比何惠雯高的，也好像只有軒嵐一個。

「… … 」

「Rebecca，你糟糕了，你嫌我跟Tina不夠帥！」本來在埋頭玩南華早報上數獨(Sudoku)的Emily，突然轉頭對何惠雯賊笑：「待Tina回來我會告訴她。」

「才不怕你。」何惠雯得意道：「Tina也會認同我的！」軒嵐聽著也笑了。

女生之間，大剌剌地說你很「帥」或者很「漂亮」，不管是說笑還是真心話，沒有人會覺得尷尬的──這就是女校，單純的美好。

只有當男生進入了話題裡面，女孩才會警剔到，這些形容詞有別的意義，學會不自然地「收歛」。

雖然，軒嵐還是有點難為情的，因為，何惠雯覺得自己「帥」，跟自己暗地裡覺得對方「漂亮」，心思似乎有點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