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即自由——讀《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

書名︰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 (Nothing to Envy: Ordinary Lives in North Korea)
原著︰Barbara Demick
翻譯︰黃煜文
出版︰麥田出版 (Taiwan)
版次︰2011年6月 (原著2009年刊)
ISBN︰9789863442325

原著一晃眼距今已逾十年，今時今日的北韓還是否昔日那模樣，當然未必，但在思想控制與精神面貌方面，大概不會預期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作者在選取訪問人物上有其獨特考量，始終北韓除了平壤相對較富庶之外，其餘各地的發展落後之餘彼此的差異也不少。或許也是機緣，書裡選取的脫北者都是來自咸鏡北道（位處北韓東北面的地方行政區）的首府清津市，傳統上是北韓的礦業及工業重鎮，也因為需要大量低端人口，成為了其中一個有大批帶污點血統的人民的集中地。所謂帶污點的血統，就是根據其「成份」象徵的政治忠誠度區別出來的階級。中國近年廣泛應用的社會信用制，當然是將這種概念推向極致的表現。

曾經北韓希望仿傚中國改革開放，尋找一九八零年代之後另一個發達契機。錯過了上世紀中國改革開放機緣、生不逢時活在當下的我們，可能都要考慮一下北韓，說不定會有比一帶一路更大的發展空間。至於書裡經常提到的清津，雖然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因為燃料禁運、工業生產停頓下淪為工業死城和貧民窟，但地理上由於與中國接壤只有一河之隔，盛傳也是北韓發展賭業其中一個選址。

值得一提的是，書中不乏人物的細緻刻劃和描寫，惟表達手法卻類近偽紀錄片（Mockumentary）類型，即以紀實方式表達一些虛構情節。作者在下筆前已經對北韓有深入的認識，事前也到過北韓數遍，但為了配合鋪陳或交代資料就不免犧牲了整體的流暢程度。例如寫到一位早年從日本投誠北韓的父親，其描寫卻略嫌造作。事實上這位父親後來死於饑荒，作者根本沒能親身訪問，當中內心世界的刻劃就似乎用以交代資料，多於其實際內心感受。我想或者透過註腳方式表達，也應該可以有序交代類似的資料，而不必作這樣刻意的安排。

關於這本書的譯名，按英文書名直譯的話，應該是「沒甚麼好羨慕」的意思，中文譯作「我們最幸福」，其實是擷取北韓愛國歌曲及口號的片語。的而且確，在離開北韓踏足別國國境之前，不少北韓人都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像其中一位主角金醫師本來只想着越境到中國找食物，偏偏在中國人的後院看見餵狗的米飯，才知道北韓的政治宣傳都是騙人的　—　此前由於糧食短缺，養狗成為奢侈，粟米也取代米飯成為主糧，只有在金日成和金正日誕辰時方獲小量配給。對政治領袖、也即是「偉大的父親」的愛，也隨着資訊的衝擊與自由意志下給燃燒殆盡。當然書裡沒有說的事還有許多，包括脫北者潛入中國邊境後成為人口販子的目標，最終淪為買婚或性剝削的受害者，或是北韓人定居南韓後面對的融入問題等等，都旨在說明書裡描繪的人和事，都是眾多嘗試探脫這個極端體制的偶有成功者，成功的故事可一亦可再，但奔向自由未竟的人依然大有人在。

就算是北韓以外，也即使享有資訊自由，缺少了自由意志，再成功的民主制度亦只是空談。犬儒因循、固步自封的惰性思維，總是滋長極權或「一言堂」的溫床，恆久的警惕就是自由的代價（Eternal vigilance is the price of liberty）。制度下所保障的一切自由，只有通過不斷行使與實踐才是實在的。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所講「政治的承諾」，本身就反覆強調主動行動的重要性。

或許經過今天之後，大家都明暸，制度的保障從來不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