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盲症 Prosopagnosia

我應該是有面盲症的（Prosopagnosia）。面盲症，就是指無法分辦樣子，不是指看不到面孔。就像色盲不是見不到顏色，而是分辦不到顏色。

讀心理學前，完全不知道有面盲症這回事。我當然知道自己認人的能力極差，但因為我的記性也很差，所以一直以為只是記性的問題。那天上認知心理學，學習人類是如何做面孔辨識。簡單來說，我們既認得各個面部器官，也知道器官之間的距離。有些你很熟悉的人，你可能只見到他的鼻也認得他，但有些人你可能要多一點資料才認得。有些實驗是把人的五官的位置移動，看看移動多少會影響辨識等。

我認人不是靠看五官的，對我來說，所有人的眼耳口鼻也差不多。

我大概是用外形（高矮肥瘦）、髮型、步行姿勢、衣著、聲線等，配合環境來認人的。例如在學校的課室，要認出同學，只要能記得那四十個同學外型上的獨特之處（例如高瘦戴眼鏡陸軍裝膚色較白的男孩），根本不用記得他們的樣子，也可以認得他們——我很多時可以從背影認出同學。

然而，最大問題就是當認識的人在我沒有預料的情況下出現（例如在街上碰到），又或者外型突然改變得太多，我就無法單靠外型辦認。於是，在街上，當有人叫我或者向我揮手，我都會回應。如果對方開始跟我談話，我有約一半時間可以靠聲線和說話內容估到對方是誰……（除非我估錯，但我也不會知道自己是不是估錯，我又不會問他是不是我估的那個人。）

當然，有很多失敗的時候。最經典是中六參加科大的engineering summer camp。第一天早上八點入營，和同組的營友一直合作參與不同的活動，直至晚上十時才回房間休息。在房間內，我興奮地享受高速上網（當年家中只有dial up）、到網路上的芳鄰找mp3……忽然，一個陌生人打開房門走進來，並大模厮樣地坐在我同房的床上。

我嚇了一跳，問：「你係邊個？」
那陌生人也嚇了一跳：「我係KY喎……」

原來她是我的同房KY，不過她在洗澡後戴了眼鏡……

於是她出營時便在我的t-shirt上留下此言了。

又試過有天在中環街上，一個外國人叫我的名字，我望看他，完全想不到他會是誰，是以前公司的同事嗎？是客戶嗎？是現在公司的同事嗎？ 是大學同學嗎？

我說：「Hi…」
那人很驚訝地說：「Oh, you don’t recognized me!?」
我尷尬地點了點頭，他接著說：「I am Mr. Partridge…」

原來他是我中學時的英文外藉老師！我還道他的鬍子沒有了，所以我認不出他。後來我跟同學談起，他們說：別找藉口，他剃了鬍子好久啦，我們未畢業他就剃了啦……

最大問題是，我中學畢業後樣子其實也改變了一點，老師還是可以一眼認出我，我這個學生竟然完全認不出他。而且，要分辦跟自己不同種族的人其實更難（現象稱為other-race bias），外藉老師要在通街香港人中認出我，難度比我要認出他高得多。

最近，在車站有人朝著我的方向走來，面上表情讓我覺得應該是一個我認識的人。但是，我完全認不出是甚麼人。他開始跟我說話。於是，我努力地掩飾我認不出他是誰，問他最近如何，他說了好一會兒，我終於想起了他是誰：他是一位我由中三同班到大學三年級的同學，我完全認不出他，因為他的身型改了不少。我心想，嘩，好彩認得啫。

我們談了好一會，他忽然問：「其實你一開始是不是根本認不出我是誰？」
我苦笑：「是啊。」
他：「估到你啦！」

我有時覺得其中一個我怕跟女孩相處的原因是她們很難認，化裝髮型眼鏡衣服經常有很大的改變，我根本無法分辨她們。同樣道理，我不喜歡看電視，因為我經常把角色搞亂，無線的女演員樣子都差不多，聲線又是倒模的雞仔聲，我試過誤會一個角色一腳踏幾船，後來才知她們是不同的角色……

所以，大家如果在街上碰到我，而我又視而不見，請見諒，我一是真的見不到你，一是真的認不出你。可以叫我一聲，是我的話，我必定會（扮）認得你的……有大部份時間我都能成功瞞天過海，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