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讚他天馬行空/年輕人覺得他無厘頭 半小時寫好一首詞的林敏驄

日前發佈完黃耀明與著名填詞人林夕的文章，偶然看見有人分享連登post「覺唔覺當年林敏驄填詞仲差過而家嘅陳詠謙?」，不禁莞爾一笑。其實這種想法也不是新鮮事，想當年已有人說他的填詞功力不及林夕、黃偉文，我想重點倒不是他的功力如何，而是大家覺得他就像蕭若元一樣，不喜歡他口無遮攔，經常說現在的填詞人「唔得」，「聽十秒已經知道歌曲的內容」、「沒有我們當年巔峰的水準」等論調。

在年輕人眼中，他或許只是一個很無厘頭及「九唔搭八」的人，印象最深可能是他的《狗向西奔走》、《我是否你唯一的粉腸》，或者是他的金句「蘇格蘭場非工業用……」。無可否認，現年62歲的林敏驄，1980年代填詞的作品的確陪伴一代香港人成長，例如張國榮的《無心睡眠》、《打開信箱》和譚詠麟的《愛在深秋》、《愛的根源》等。

粵語流行曲的黃金時代

粵語流行曲在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輝煌一時，幕後一班填詞人可謂功不可沒。黃霑、盧國沾、鄭國江、黎彼得是振興流行曲的第一代填詞人，之後有林敏驄，他以「隕石旁的天際」等詞作開創別樹一幟的填詞路線。別人眼中無厘頭、轉數快的林敏驄，填寫第一首詞作《這是愛》時，其實是很有詩意的：這是愛/似驟來/他朝怕驟然失去/夕陽下/百丈情絲/暗地倆低弄/心已通/但願為天邊一雙飛鳥/花間往返/花也在含笑/枕春意之中。

林敏驄讀書時期已開始聽歌、改歌詞，姐姐林敏怡是作曲家，知道他喜歡填詞，便找來弟弟為自己作曲的《這是愛》填詞。「《這是愛》是電影《胡越的故事》插曲，最初也是抱著玩的心態來寫，沒想到這第一首填詞的歌，最後成為冠軍歌。」這首冠軍歌隨即為林敏驄帶來機會，寶麗金簽他為全職填詞人，他旋即為譚詠麟的《忘不了您》專輯填寫《想將來》、《情兩牽》和《忘不了您》三首歌，《想將來》獲得1981年十大中文金曲，《忘不了您》更被譽為譚詠麟的第一首經典作品。這年，林敏驄年僅22歲。

之後數年，自問沒研究歌詞的林敏驄似乎找到自己的節奏，他為譚詠麟填寫的《幻影》、《霧之戀》、《愛的根源》及《愛在深秋》等歌曲取得巨大成功。「那時候經常戴著耳機在街上聽Demo，八十年代很多日文和英文歌曲的旋律很能讓你聯想，於是就將自己喜愛的東西寫進歌詞，很自然的。」林敏驄說八十年代多數是情歌，因為比較容易發揮，又容易引起共鳴。「愈淺白的東西愈容易有共鳴，並不需要特別琢磨字眼，『心中想你，如今想你，懷念昨天的你』那是有很深的感情才寫得出來。」

天馬行空的跳脫

他說情歌就是自己的經歷，感覺像日記。創作時他通常四五首歌一起起稿，聽完一首歌後，憑感覺很隨意地寫一大堆詞語出來，但這些詞語已有點成型，之後再修飾一下已完成，他說《深愛著你》只用半小時就寫好。「功力可以累積，但填詞是看天份的，你有天份怎麼寫都可以。隕石旁的天際，那是很有意境的。」

隕石旁的天際一句，出自《愛的根源》，是林敏驄根據once upon a time音譯出來的，當時黃霑也稱讚他天馬行空。「所謂天馬行空，就是說從天上來的東西，肯定要比地上的好。」當然也有很多人說他無厘頭，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的確建立起林敏驄式的歌詞風格。

《夢伴》裡有一句「煤氣燈不禁影照街裡的一對蚯蚓」； 《跳舞街》以末端忽然出現一堆人名「何月娣、陳步禮、吳縣濟……蛇共蟻、劉並蒂、神合體……」；《交叉算了》令人聽了開懷大笑：「叉叉叉叉叉叉叉叉/我似往腦裡腦裡插了根刺/沒有了身邊的她/沿途行/也會踢到死老鼠」。到寫給鍾鎮濤的《香腸·蚊帳·機關槍》和《非洲黑森林寫真集一日遊》等歌時，更幾近跳脫失控了。

「有時候覺得一個人唱什麼都紅，我也就亂寫一通了，結果也很紅。當時填詞對我來說就好像是舉手之勞，《愛在深秋》等歌取得成功後，就嘗試寫不同角度、實驗性的東西，希望風格上可以更多變化。」林敏驄說成功的填詞人要有令人哭的本領，也要有令人笑的本事，而且他覺得令人笑比令人哭還要難。「填詞最重要是能鉤住人的靈魂，令人們有所聯想，也可控制你的情緒。很多人聽《霧之戀》都說聽到哭，但《酒杯敲你個頭》又能讓你笑到哭。填詞人應該多元一些。」 

八十年代是粵語流行曲最蓬勃的年代，也是林敏驄創作歌詞的高峰期，1987年他由幕後轉向幕前，漸漸地減少填詞。「沒想到我想做的事情，在幾年間都做完了，如果只是填詞，對我其他範疇的創意很不公平。」於是他出專輯、拍電影、做電視節目，2000年之後零零散散每年只寫一兩首詞，但粗略計算，林敏驄的詞作已過一千。填詞也是寫作的一部分，有這麼多的詞作、題材和想法，林敏驄理應經常寫作吧？「我太賴了，也不懂得正統文學，寫小說文章對我來說太長了，歌詞一百數十個字就可以了」。然而，要在一百數十個字裡發揮聯想空間也並不容易，憑歌寄意的林敏驄四十年前已做到了。

·原文見於2014年《號外》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