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篷頂下的伊甸園--3.玻璃門

醫院是個結集醞釀著很多情緒的地方，焦急、錯愕、喜樂、憂戚，初見會動情，看多了會麻木。如果不是在這個有著透明篷頂的伊甸園裏工作過，可能也不曾想到，原來生與死離得這麼近，就連一絲間距也沒有。早於我們張開眼睛看世界之前，就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交會。雖說如今醫學昌明技術發達，但從產房到嬰兒房的一小段路，還是有人沒福氣走上一遭。

有時我會看著醫院出入口看得出神。以前，那裏有一組由三個大型玻璃結構組合而成的大門，左右兩側是兩扇可以雙向開啟的推門，中間是自動旋轉門，人們帶著光照旋進來，人們又放下陰霾旋出去。每天，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從這扇大門穿梭而過，然後往各自的目的方向而去。總覺得這個設計蘊含奧妙。

門的正前方，是醫院的大堂、詢問處、入院科、病人部、小賣櫃檯和咖啡角等，全院人流最多最密集的所在。大堂左邊是婦兒科大樓，右邊是內外科及深切治療部，站在中央位置，有時可以看到表情明顯不同的群眾，自左右兩邊方向而來。除了個別例外情況外，自左而至的，一般步履沉重，自右而至的，總是滿帶歡欣。兩股人流最終集合於大堂中央，並沿旋轉門有序魚貫而出。悲喜哀樂，就在背門錯身之間。

一如平常的某天，玻璃門意外地被輪椅重撞了一下，可能因此而門鉸鬆了，也可能是年久失修之故，隨後，門緩緩地緩緩地一整幅的翻跌下來，發出巨響並頓成一地碎片。週邊人群全都驚呆了。

「被砸中可就完了」、「這門也太化學了吧」、「沒事得回家酬謝神」。紛議響起。

平常擁擠熱鬧的大堂，巨幅玻璃靜悄悄地覆下，命中途人的機率理應很高，但奇蹟地，那次事故並沒有造成嚴重傷亡，甚至被玻璃碎片刮到的人也沒有。在這個與死亡離得很近的世界裏，卻遇著難得的幸運與庇蔭，對病人或其家屬而言是一束耀目的曙光。萬事皆有轉機，不要輕言放棄。

我也暗自合十。這裏的確是和諧的伊甸園，大概是某種力量在暗暗保護著人們，讓步進這裏人獲得光照和恩澤。如今，門已翻修完成，仍是玻璃構造，但卻換成自行開合的電動門。開合之間，伴隨著進出的步伐，是肆意爬進來的陽光。

且相信吧。冥冥自有安排，正如門的傾倒，不是為著傷害，而是迎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