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敏感] 逛菜場

打了標題後，我停頓了一會，想想，我就要開始寫菜市場的事了嗎？

菜市場於我，始終是早起媽媽們的事。大清早迎著曙光，左手拎著錢包、右手跩著方方正正的菜籃車，有四個輪子會把人輾過的那種，就輕裝簡車、慷慨赴義般勇度熟悉的街頭，在還沒抵達前，只約略聽到紛紛鬧鬧的叫賣聲，心中已經燃起雄雄鬥志，準備待會與各個灘頭的老闆廝殺一陣，買雞腿送雞油、買青菜送蔥蒜附辣椒，要不，機動式地來個迂迴戰術，眼看價格不滿意，假意棄守遠走，卻埋伏在快收攤的時候，繞回去來個致命一擊，又來個通通一百我帶走這類的招，就此達到了當天攻城掠地的勝利，津津樂道一整天。

這些印象，早先年我是沒有的，真的是開始持家煮飯之後跟著我媽，才有了鮮明的印象。這幾年有機會尾隨著她，小兵如我才真正見識到何謂菜場老將，老太太面對社會上的變化號稱甚麼都不懂，一旦跨進晨昏早市晚市夜市，卻能馬上不動聲色運籌帷幄，明明我看著那攤菜擺得很好看、老闆好看又慈祥，她就是不下手，走開後還明確指出菜哪裡哪裡不好，例如菜梗粗了點、尾端不夠尖、心不夠綠......；平日那些唉聲嘆氣、腰酸背痛、頭昏眼花、怕冷怕熱、手腳無力，只要一踏上市場泥地，就像灌飽了草根元氣，通通消失不見，可以從市場頭逛到市場尾再繞回市場頭、東邊殺價西邊凹貨，大包小包通通拎得動，火眼金睛無一遺漏，入得了眼的東西一定有說頭，整個過程條理分明，連老闆被狠殺後的一個咬牙嘖聲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而我每次都只能讚嘆這一切。當歐巴桑換成我要當的時候，一個人走在市場裡只覺琳瑯滿目甚麼都好好看好好買，霎那間根本分不出一斤五十跟一籃八十的差別，面對老闆們的吆喝，總是很害羞地快步走過，只求好運降臨，買回家的菜又新鮮又值得又賺到。但一個不努力鑽研市場的人，通常都只有買了一顆兩百多的高麗菜還喜孜孜，之後必定被婆婆和媽媽恥笑的下場（這是真的，我被婆婆恥笑過，然後我根本不敢跟我媽說我花了那樣的錢買了一顆高麗菜）。

不是有句話，當你把人生投注在哪裡，哪裡就會給你回報。大多數媽媽的一輩子就是在養育兒女，養育兒女最重要的就是吃飽喝足，吃飽喝足最重要的就是上市場，而且是日復一日不分寒暑地上市場，她們得在眾菜環繞下，顧得了家裡的肚腹們，又顧得了月月見癟的荷包，那日日的盤算跟操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市場裡面，媽媽們的心思絕對比我們想的多得多，媽媽們的實力絕對比我們看見的更了不起。那些曾輕易看待一盤盤菜餚的孩子和老公們，都該跟市場裡衝鋒陷陣、用心至深的媽媽們說聲抱歉。

而我，無論如何總也要開始了。開始關注菜價的更迭，開始把菜籃車列入配備，開始盤算今天領的錢夠不夠，開始挑三揀四，開始拿捏得了一斤的份量是多少，開始規劃買菜的地圖，開始記憶喜歡的攤商禮拜幾會來，開始把菜攤老闆的樣貌記在腦海，開始定在菜攤前多一分鐘，開始跟老闆對眼直到可以對話，開始目視活血活雞活魚不心驚，開始繞一圈回來知道怎麼下殺，開始......。當每個開始都將衍生成一個歷程，當每個歷程都匯集成一股豐沛的經驗，或許，我也終將成為很會，逛市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