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SD的姥爷5
后来,先是三年困难时期。
据妈妈说,族里的人,饿死的不多,不过十之二三,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而且女性居多。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了,女性本身就占比比较高。还是在危机时刻,种族为了延续,会优先保护幼小与青壮...。但是,这个话题,妈妈每次都不愿意多说。和自己的祖先往北逃生一样,继续向北求生的人家就很多了,十之六七都跑了。去更北面的吉林、内蒙古、黑龙江等地,给自己和家人找一条活路了。
姥爷家也向北逃走了。没有和他一起走的,我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事,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有一些间接证据,让我相信妈妈的讲述。比如,直到我远离故乡之前,身边会经常冒出住在同一个地区,甚至城市,但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妈妈那边的亲戚。听妈妈说起根源,也往往是从二十几三十年前,离开老家后,她们的第一次相见。这些冒出来的亲戚,我总结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有一个辈分比我大的。最夸张的,是我初中的时候,见到一个六十多岁的亲戚,已经退休。论辈分,要叫我叔叔。他的孩子,大儿子四十多岁,要叫我爷叔。他的孙子孙女们,比我大或稍大一些的,都要叫我太爷叔...。
我对于种关系,感觉有些尴尬。那些亲戚,不光是很自然亲切地用辈分排名的尊称来称呼我,甚至看出我的尴尬,还会开带有敬意和善意的玩笑,主动开解我的尴尬。不过他们的子孙,尤其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明显比我还尴尬,也没有人去化解他们的尴尬。这些人中,谁要是不肯主动走过来,和我开口说话的,他们的长辈们都是命令他们过来,自己亲自监视着见面打招呼。我们如果不是用这种亲缘纽带联系分析辈分相互称呼,而是在学校街面相互遇到打招呼,那么肯定是互称同学哥们兄弟的。这些孩子们抗拒着见我,拒绝和我打招呼的意思,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尴尬感,夸张到让我记忆如此深刻,以至于今日回想起来,我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用脚趾扣地面的声音。我的尴尬,来源于有点无辜受过的意思。觉得自己并不想占别人便宜,但是却莫名其妙,生下来就占了这么多大人和小朋友们的口头便宜。所以不管他们怎么称呼我,我都礼貌笑一笑,从不按辈分称呼回去:想一想,顽童互相骂架羞辱,贬低对方辈分的孙子重孙子在我们之间变成了现实。人家喊我一句太爷叔好,我回一句重孙侄好,还没有准备红包见面礼抚慰人家受伤的心灵,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恶意占人家便宜。当年的我,从这种不堪的感觉中解脱不出来。所以我也叫不出口。不过好在我的辈分高,不回应,就算失礼,我的长辈不在,也没人会命令我开口。大人们能接受,那我的尴尬感也就还好,几乎一闪就消失了。但是小朋友的尴尬和怨念这么深,无疑大大加重了我的尴尬。所以我也尽量避免碰到他们。导致和他们感情都很淡。不能仅仅用现代人不珍视血缘来解释亲情变淡,仅是时空阻隔,导致心境渐渐就都变了,所以,就再也回不去了吧。很多血缘联系,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消逝了。
走的人,不能带着族谱。因为祠堂和祖坟都在那边。所以族谱就留给老家的人传承。等到几十年后回去,说文革破四旧,祠堂被拆了,族谱也烧了。所以妈妈一辈子也没有清楚看过那本族谱。没了族谱,有人再想去和自己的宗族续上联系,可能也不太可能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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