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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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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自私主義】09

易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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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吧上置著一盤國蘭。

周慕言和崇在水吧的裡外,托著腮,默默欣賞著那盤清秀,各有所思。周慕言想起雍一賢曾分享過的詩,便在手機上查閱,與崇分享。

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

飛霜早淅瀝,綠艷恐休歇。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

她把大意告之,崇微笑,點著頭,似是和議著什麼。

沒多久,安把手頭上所有單子搞定,拿著一包薯片,往裡頭抓了一把往咀裡塞,發出㗩㗩薯片被蹂躪的聲音。湊了過來,看著那花兒,她便笑著,興奮地大叫了一聲。

「很久沒打麻將了。」

周慕言和崇不禁瞪眼看她,然後輕嘆一聲。所謂意境,實在是抽象得可以,非人人都懂。

「怎麼了?你們不知道梅蘭菊竹嗎?」說罷,又抓了一掌的薯片往咀裡塞,好些掉落在水吧上。「喂!麻將可是國萃,你們知道不?」

「人家在賞花,你就只想到要打麻將。」周慕言投訴道。

「膚淺!」她放下薯片,笑著,拍拍雙手。「難道麻將就比不上賞花麼?你可要知道,這是千百年歷練而來的國萃,裡頭的學問可多了。你老母還可以預防腦退化呢。」

「我還年輕。」周慕言翻了她一記白眼,揮了揮手。「沒興趣。」

「抱歉。」崇笑著和應,「我不會打麻將。」

「哎!」安誇張地退了兩步,瞪著眼睛看她們倆,搖了搖頭。「華人子弟不懂打麻將。東瀛友好不懂打麻將。你們還真是羞家哩!現在鬼佬也在打麻將了!」

周慕言聳了聳肩,不作可否;崇則笑著,給安拿來了紙巾。

「對了。誰送來的花?」

「楓啊!」

「對!楓一定會打麻將。」安狐疑地看了看兩人,又搖了搖頭,「大概不。」

「打麻將就罷了。」崇拿來手機,按著號,「難得天氣轉涼,要不天台燒烤?」

安歡呼和議。

周慕言倒是聽得傻了眼,完全不曉得眼前二人的對話裡頭已把自己包括在內;到知道發生怎麼一回事時,她已無力拒絕。

「我們在說話時,你是一直都在的,好不好?」安叉著腰怒吼,然後又失笑,「放心。有你著數。我用人頭擔保,你一定沒見過那樣的國色天香。」

村屋樓高兩層,地面是咖啡店,上層是崇和安的住處,天台則是她們的空中花園。

崇和安性格不甚相同,喜好亦各異,唯一的共同喜好便是種花,二人也就在天台置了個小花圃,種了九重葛和生菜。

除了花圃,她們也在天台上置了點戶外傢俬,梳化、桌椅、太陽椅等,方便夏天晒太陽。後來,楓送來了燒烤爐具,天台便成了她們小小的渡假樂園,甚至可以搭個營帳來露營,偷得浮生半日閒。天氣好的話,天台是她們談心的首選地點。

收到楓的正面回覆,崇著安把店面處理好,便拉著周慕言到附近的超級市場跑。崇推著購物車,手裡拿著手機,一邊跟周慕言談話,一邊在手機上與楓傳短訊。周慕言好奇,崇放到購物車裡去的,不過是汽水、馬鈴薯、腸仔和蔬菜,不像是在準備燒烤用的食材。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崇;崇亦看懂了她的疑問。

「食材都是楓準備的。她會帶過來。」

「那不是很好吧。」

「楓的要求很高的。你不讓她買,她什麼都不會吃。」

「那我可會因為一次的燒烤而破產?」

「沒事。你要是跟楓來搶賬單,她也是什麼都不會吃的。」

「那豈不是白吃白喝?不太好吧?」

崇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周慕言,不久便壞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明白了什麼,也像是安撫她一樣。

周慕言的心裡確實緊張不已。

她很內向,很害羞,不擅交際,也怕生;若非工作上的逼不得已,她可能會有社交恐懼症。她多慮,傾向為未發生的事作多方面的猜測,簡單來說就是總會杞人憂天,跟陌生人見面也就成了莫大的挑戰。很多時,她都會採取積極的逃避策略,以各種藉口避過這種場合;若事情無可避免,她便會老早開始緊張,事先在腦裡上演各種出洋相的情節,然後擔心不已。。

崇是個例外,大概可一不可再。

離咖啡店尚有幾十步的距離,便見門前停泊了一輛黑色賓利。這種車子,在周慕言上班的區域並不罕見;在崇的咖啡店所在卻如黑夜裡的火把一般亮眼,單是輪圈便是驚艷。走近一看,火紅拼黑的車廂亮瞎了眼,與車身形成強烈對比。要舞動這馬力強大而又貴氣十足的跑車,軚盤後那人怎也不會是普通女流。

「楓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開這輛車。」崇笑著說,也站在車窗前,彎身往裡頭看。「當時店裡有幾個大男人,聽到這車子剎車的聲音嚇了一跳,然後便是一輪驚嘆。」

「這車子確是帥到一個點了。」

「車裡的美人更是美麗到一個點了。」

「我只知道我現在是餓到了一個點了。」

聲音來自背後,她們轉身看去。女人站在大門前,微笑。

用不著去確認,眼前這高佻的女人就是楓。能駕馭極短髮的臉上是幾近完美的五官,即使掛上了無邊框眼鏡,也擋不住那傲氣逼人的孤高氣質、無法高攀的王者俊美。她的爾雅並非來自清秀的脫俗,而是不屑凡俗的華麗。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她的存在彷彿就是要為不可方物這四個字下定義。

周慕言的視線一度無法從她的臉上移開。楓和崇對此似乎已然習慣,微笑,沒說什麼。

「給你介紹。」崇推了周慕言一把,才讓她醒了過來。「周慕言。凌楓。」

「你好。」嫣然一笑,楓走到周慕言的跟前,伸出手,「終於正式見面了。」

周慕言的臉一下子便通紅了。對,她早已見過自己;不過是爛醉的自己沒見著她。伸出手,相握,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冒汗,又急急抽了回去。很糗。看著楓毫不介懷地笑著,周慕言更是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傳說的遠古時代,人和神共存於天地之間;生活的川流不息中,每每無法分辨出誰是人,誰是神。後來,人干擾了神的生活,破壞了人神之間的約章,天地才逕然相分,人神不擾。

如果,人神還是共同生活著,兩者之間結合所成的,大概就該美若這人,孤高之餘帶著絲絲叛逆味道吧。

「言。能過來幫忙嗎?」

這才發現,崇和楓早已走到車子的尾箱前整理著什麼,只有自己還呆站在原地。

崇所言非虛,車尾箱內置著一看便知道的高級貨。崇拿了置海鮮的箱子,置到周慕言的臂內,自己則拿了另一個置肉食的箱子,便往咖啡店旁走。楓把最後那箱酒置到地上,關上車尾箱,才又拿起箱子。周慕言則一直呆站在她的旁邊。

「我們走吧。」楓說,笑著。

若崇的笑容是冬日的太陽,楓的笑容便是入秋時穿過濃霧的那道晨光。

周慕言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一時間有點惆悵和腼腆,急步追上崇,隨她走上往她家的樓梯。楓有點愣,大概沒想到有人會拋下自己,笑著搖了搖頭,按動車匙上的鍵,把車子鎖上,便也沿她們的步伐走。

這晚天空很黑,月光出奇地亮,無雲,風吹過只帶輕輕一抹寒。

安儼如酒店大廚,站在火光熊熊的燒烤爐旁整理著鋁箔紙,把崇買來的馬鈴薯裹起來。崇走到她身旁,將放滿上好牛肉的和羊鞍的箱子打開;安查看了一下,微笑著點頭。周慕言環看四周幾遍後也走到安的另一旁,把放海鮮的箱子打開。楓則走到餐桌邊,把酒置在一旁的几上。

「今晚要開多少瓶呢?」楓扭頭看著她們仨,問道。

「你能喝嗎?」安臉上拉出一絲狡黠笑容,向周慕言問道。

「還好。」

「那先開兩瓶紅的。白的放冰箱。」楓笑著,俐落地把第一瓶開了。「上次喝不完的那瓶還在嗎?」

「不能喝太多。你要開車。」崇一邊整理牛排,一邊抗議道。

「怕什麼?」安笑著大叫,「醉了便叫她老公來接。」

「難得高興,別說掃興話!」楓不失嚴肅地笑著說,「我要是醉了,就打擾你們讓我借宿一宵。」然後向周慕言打了個眼色,示意她來幫忙。

「大美人要留宿,在下願意替你好好暖床。」安笑得很色,但仍不忘把馬鈴薯置到爐上烤著。

「要真是那樣,楓你還是跟我睡比較好。」崇拍了拍安的背項,「這色鬼睡覺時手腳都很不老實。」

周慕言沒有怎麼參與她們的對話,明顯是因為與楓還沒相熟的緣故。對於楓向她打眼色,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頓了了數秒才看懂。這大概就是人生經歷深淺的分別;同樣是初相識,對方已是毫無忌諱地把她包容進去。

楓買來了紅白葡萄酒各六瓶。她和周慕言各拿三瓶白的,便往崇的家裡走。楓對崇的家很是熟悉,很快便來到廚房;跟在後頭的周慕言還在查看四周環境,覺得崇的家就像她一樣,樸實無而感覺溫暖。

「第一次來嗎?」楓一邊把酒放進冰箱,一邊向站在身旁的周慕言問道。

「嗯。」

「不用拘謹。」她拍了拍周慕言的肩膀,微笑,「我們不會吃掉你。」然後以指節輕掃了周慕言的臉龐一下。

周慕言呆立當場。

在楓的眼裡,那大概是姐姐逗妹妹的舉動;在周慕言的眼裡卻是極盡挑逗之能事。或許,已為人妻的女人對這些並不在意;可周慕言不單是個未出閣的女子,還是一個喜歡女子的女子。

她慶幸楓已轉身往天台走,沒看見她的臉紅和焦燥。

回到天台時,崇已把餐桌整理好,設了食具,也添了酒。安亦已把牛排烤好,置在桌的中央。還燃著的火爐充當營火,頓時讓整個氛圍變得和暖起來。她們紛紛入座,興奮莫名。安首先舉杯。

「為了什麼碰杯好呢?」然後拍了拍大腿,笑得燦爛,「為湊夠了一枱麻將。」

「都說了我不會打麻將。」周慕言向她喝了一聲倒采。

「楓會打麻將嗎?」安問。楓搖頭,激起了她的怒憤。「怎麼你們都那麼膚淺?」

「那該為什麼而碰杯呢?」崇笑著,推了推安的肩。

「就為緣份吧!」楓動作俐落地跟她們碰杯;女孩們都和應,興奮地發出各類歡呼聲。

一飲而盡。

安是個出奇地出色的大廚,食物經她的手竟有星級酒店池畔燒烤的水準。周慕言不禁想起她那公子曾在湖邊為她烤牛肉,現在卻是她為三個友人下廚;世事確實奇妙。

崇是這晚的推手,主導整個聚會的節奏。她很會帶出一個又一個話題,亦很擅長將各人都拉進來,從不冷落誰。這大概與她的親和有關;沒人能抵擋她的溫柔和凝聚力。

楓亦是很好的聊天對象,崇帶出的每個話題大多由她去承接。言談間,不難聽出楓的見識廣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都有所觸及,大事如國際時事,小事如菜價、交通,她都有其見解,流於自然地娓娓道來。

周慕言則是聚會中總有的沉默小數。她一邊吃、一邊喝,沒怎麼說話,卻把每一句話都聽進去揣摩,亦觀察著眾人的各種表情、動作。

「喂。」安忽然一把搭在周慕言的肩上,幾乎把她手裡的酒撞翻。「怎麼那麼安靜?」

「我有在聽。」周慕言說,又喝了一口。不知不覺間,她已喝了不少。

「嗯?」安戳了戳周慕言的臉,笑著,「你的臉怎麼那麼紅啊?」

「哪有?」

「有啊!而且呀,」安湊得很近,手伸過去勾著周慕言的下巴,「看來挺美味可口的!」然後便吻在她的臉頰上,把周慕言嚇了一跳。「真可口!彈性十足!」

崇和楓本來還在聊著什麼,被周慕言的尖叫聲嚇了一跳,呆看她們倆。未幾,她們竟放聲大笑,完全沒有替周慕言解圍的意思,任由她被安熊抱著。

「你這傢伙。醉了就瘋了。快放開我。」

「我才沒醉!」安還是一副色鬼的模樣,像極電視劇裡的惡二少,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不過是肉吃多了獸性發,想吃了你了!來!給爺笑一個!」

「你別再亂來!小心我剁了你!」

嬉鬧一番過後,周慕言還是讓安佔盡上風,被她忽然親了在唇上。不知道哪來的力她反射性地往安推,將人推飛到地上。屁股撞在地上的安吃痛,卻還是在瞎笑,竟然還來了一舔唇的動作,讓周慕言幾乎黑著臉昏過去。崇和楓還是笑著,沒有插手干預,也沒有拉安一把的意思。

已經走進了姐姐們的捕獵圈裡了吧。無從招架了吧。

「哎!你這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憨笑,安從地上狼狽地爬回座位,「不過,親你的感覺不錯。賺了!」

「你這色狼!」崇笑著拍了拍安的臂胳,「跌個四腳朝天也是活該!」

「沒法子!這是我的嗜好!」說著,臉和脖子都往崇那邊伸,嘟著咀,「來!小崇子!親一個!」

崇笑著給了她輕輕的一巴掌;安抱怨,說崇已經不愛她了。

安言之鑿鑿地說自己有收集曖昧感覺的強烈喜好,以捕獵各形各色人類的吻為目標;男的、女的、美的、醜的、好的、壞的,她都一一收進網內。但她並不追求床上的快感,不做愛,只停留於純粹曖昧的一瞬。崇亦不能倖免地成為受害者之一。

周慕言認為這跟她在挪威的那段往事有關,或許只是她在台北那種鬼混演變出來的、稍稍收斂了的行為。

「借醉行兇!」周慕言有點賭氣地說,「那你怎麼不去狼吻楓呢?」話說了出去,後悔已晚。

「嘖嘖!」安故意瞇著眼睛,站起來,繞到楓的身後。楓倒還是笑著,喝著酒,似是已曾受害,也似是不在意一樣從容。「因為呀,」安把雙手搭在楓的肩上,彎身,臉蛋湊到她的耳邊,眼睛卻看著周慕言。「楓只能遠觀,不能褻玩。」

周慕言和崇同時給她喝倒采,翻她白眼,揚手嘲笑她。只見安低頭看著抬頭看她的楓,一臉假裝出來的哀傷。「楓。你看這裡的人是如何待我?要不你帶我走吧。」楓笑著,伸手摸了摸安的臉,低聲說了什麼,讓安立即噘著咀,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哎!現在的美女還真難侍候啊!」

周慕言喝著酒,視線落在楓的臉上。大美人長成楓這般模樣,誰不是昏君呢?她想。

雖說,安的偷襲讓周慕言有一刻的驚恐,卻也讓四人的身心全然放鬆下來。安繼續弄來美食,崇繼續拋出話題,楓繼續接著話,周慕言繼續在聽,吃著喝著,酒精的作用便覺明顯。四人都帶醉意,打鬧的程度更甚。

對周慕言來說,這是一次奇妙的體驗。四個人裡頭,自己最為年輕和青澀,卻沒有被冷落,也沒感覺格格不入,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忘卻自己和她們三人的年齡差距。她享受有她們三人作伴,即使自己大多還是緊張不已,大多作旁觀者,大多只在聆聽,還是感覺融入了其中。

「我們應該談談女人。」安忽然大聲建議,笑指周慕言,「就由這位周小姐來發表一下她對女人的看法。」然後拍掌。

「什麼對女人的看法?」周慕言對突然成為焦點感到茫然,一頭霧水。「什麼話題來著?」

「來!說說你喜歡怎樣的女人。」

周慕言語塞,不自覺往楓看去。只見美人喝了一口酒,貌似沒有察覺到這話題裡包含了什麼。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周慕言說。安瞪著眼看她,晃了晃腦袋,「即使那個人跟你以往喜歡的人南轅北轍地不同。」

「你可以別敷衍我嗎?」

「我沒有。」周慕言微笑,把碟子裡的蝦吃了,喝了一口酒,「有一個概念叫原型,就是,每一個人物、每一件物件、每一個觀念都有首創的一個模。女人亦有女人的原型,學名叫阿尼瑪。當人遇到與自己心中阿尼瑪相符的女人,便會被她強烈吸引。而這個原型並非固定的,而是能往上發展的。雖然,榮格在他的理論裡把阿尼瑪的進化歸納在四個階段,我覺得這個原型的進化是漸進的,在每一刻都可以有不太一樣的模樣。與其花時間去研究,倒不如相信自己的本能,就是當你發現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是你當刻喜歡的類型。」

安呆個徹底,拿著酒杯的手懸在空中,咀巴張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你是相信一見鍾情了?」楓溫婉地問道。

周慕言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安壞笑,喝了個倒采。周慕言並沒有什麼反應。

「在我的思辨中,一見鍾情是絕對的,一點也不兒戲。一個人是否與自己心目中的原型對上,由你的潛意識來斷定;它看的不是關於這個人的任何事,而是當你見著這個人時,心裡可是產生了什麼感覺,可是感覺到一股無限的、致命的吸引力。」

「我想,我能明白你這套理論的中心思想。」楓笑說。崇也點了點頭。只有安再度呆著,看著楓稍稍往周慕言靠近,聲音溫柔,「我能就你提出的理論,甚至榮格本來的理論作出批判,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得出的結論相似。」

「沒有辯駁之處的概念,在科學上都沒有價值。」周慕言微笑回應,顯得從容,內裡卻緊張。

「你們是書唸太多了,還是要欺負我讀書少?」呆著的安終於回過神來,抗議道。「啊?楓,那你也相信一見鍾情了?」

「某個定義上是的。」

對此,三人都感到驚詫不已。楓笑著為自己添酒,喝著,似乎早已料到她們的反應。

「你老公呢?也是一見鍾情的?」

楓搖頭,三人嚇得不輕,像是聽到中國人其實跟非洲人同源一樣。

「以前,我能確切地形容我會喜歡的男人該有的條件,而他就像是為著符合這些條件而存在般出現。沒有給我一見鍾情的感覺,但清單上的所有選項都剔選了。他追求我,我便接受了他。」

「聽起來像相親,也像盲婚啞嫁。」

「某程度上,更像是購買貨品。」楓壞笑,一口氣乾掉了滿滿的一杯酒,看得三人目瞪口呆。「我正好想說一件事。我和他已經分開了。簽了離婚協議。」

周慕言和安是嚇得啞口無言了。

就是說,把條件列明了,清楚知道對方符合預期,也未必能開花結果。原型的模樣,並不是意識裡能清楚闡明的事;要遇上符合原型的人,大抵並不容易。

安有氣無力地嘆了一聲,彷彿離婚的是她。崇亦稍稍收起笑容,垂頭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周慕言則呆看著楓,並與剛巧扭頭看過來的她對上了視線。

周慕言覺得這是她這套理論最讓人無奈的地方。像楓那樣的女人,大抵就是榮格所說阿尼瑪最高層的展現;若要為這樣的女人配一個男人,就該是個無從挑剔的男人才行。她遇到了,結合了,走盡了每一步,卻無法長相廝守。

多麼令人惋惜;多麼令人無奈;多麼令人感到絕望。

「你們可知道,一見鍾情其實是很錯的嗎?」安忽然大聲疾呼。

「錯在哪了?」周慕言沒好氣地說,吃了一塊涼了的扇貝。

「錯在,眼睛從來最好騙。」

不已經說過了麼?斷定一個人是否與原型對上是潛意識的事,不是一般人認知的、依靠眼睛又或是一刻的快感來衡量的一見鍾情。周慕言很想反駁,但她明白安此刻所指的是什麼,也就沒有說什麼。

「其實,你們應該替我高興。與不愛的人在一起,其實是帶毀滅性的一件事。」

「我不是不為你高興。畢竟,結婚可以是一時衝動,鬧離婚就不是那回事。」安又再慨嘆,「只是覺得,若你這般絕色佳人也沒找到所愛,我這種庸俗女子又那能奢想能愛呢?」

「找到愛人與否又有什麼值得慨嘆的呢?」崇笑意滿盈地舉杯,「我能遇上你們,比遇上鍾愛的男人更值得我去高興。你們是上天賜我的一份厚禮。為此,我敬你們。我們今晚喝個痛快!」說罷,她豪氣地一飲而盡。

「好!說得好啊!小崇子!」安和應,站了起來,往夜空中的皎潔月色舉杯。「梅蘭菊竹四君子,沒愛人也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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