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妇女节除了买买买,还可以是不买
“‘妇女’两个字,将在什么时代才不被重视,不需要特别的被提出呢?”1942年,丁玲在《三八节有感》一文如此追问。
粉红经济下的妇女节
79年过去了,在过去的一年,“女性”被反复提及,从疫情期间生理用品捐赠受阻,到N号房、荡妇羞辱、PUA、化粪池警告、拉姆案、阴婚....新冠疫情发生后,被困家中的女性除了要面对无处躲藏的家庭暴力,还需要承担远多于以往的无偿家务和护理工作。
在这样的情景下,我无法在这一天淡然地对我的女性同胞说一声“节日快乐”,我们仍要在这一天特别提出“妇女”两个字。
随着复工复产的大潮奔腾,商家比消费者更迫切期待 “报复性消费”的到来。去年的双十一,各大电商平台用马拉松式的购物节疯狂吸纳消费者;今年的妇女节,商家为了拉动消费,更用力地把妇女节包装为“女神节”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在“一切节日都是购物节”的指导思想席卷下,妇女节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与权利、政治相关的意涵。
图片来源:某电商平台38节促销主页,充满“女性主义”色彩
口红一度是女性主义者的重要标志。1912年,伊丽莎白雅顿品牌创始者伊丽莎白女士为了支持美国妇女发起的女性参政权游行活动,提供超过10000支品牌经典口红给参加游行的妇女们,以宣示她们的勇气与决心。她们涂上口红,为争取女性的权利而摇旗呐喊。
而如今,在这个购物凶猛的直播电商时代,从李佳琦的直播间逛到薇娅的直播间,从戴森吹风机、菲利普电动牙刷到YSL各个色号口红,应有尽有。女性群体的购买力的上升,口红对于女性力量的意味已经被淡化。你以为买一支口红就够?消费主义告诉你那不够,你还缺一支迎合男性审美/凝视的“斩男色号”,你得集齐所有的口红色号轮着涂、混着涂,那才是一个精致的女人。
是取悦自己还是自我规训
现代权力对女性的规训,就像米歇尔·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指出的,它不是五马分尸那么血淋淋,而是温和但无孔不入的规训,是一种“权力的微观物理学”。这种权力不是采用暴力、酷刑,而是定制规则,针对身体,对身体的动作、姿态、活动范围、时间做精准的规定。权力的运作不是依靠外人监控,而是通过敞视监狱,让被监控的人自觉地自我监控。一种全景监狱式的监控,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既文明又高效。
女权主义者指出,福柯并没有区分这种规训的性别差异,其实,女人比男人遭受更严密的身体监控,又更深地被卷入自我检查之中。
图片来源:电视剧《上海女子图鉴》
女性气质的规范之一貌美。针对皮肤保养,除了消费市场上一系列的防晒用品,还有各种护肤用品,包括深层清洁、美白、嫩肤、补水、去皱、祛斑....每一项都有专门的配套产品。关于身材,没有哪个女人觉得自己的身材完美,哪怕是魅力四射的女明星,要减肥抽脂,要抗氧化要抗糖,吃顿饭要看卡路里。要达到美貌标准,几乎不可能,因为身体总是有缺陷。这时,美容整形手术的广告出现了。它宣称无痛、无副作用、不用住院,是高科技产品,使用的是新发明的超高科技的仪器。
布朗米勒在《女性特质》一书里,从身材、皮肤、服装、动作仪态、声音、情感等角度去剖析女性气质的规范。她写了几十万字也没办法穷尽,因为时尚美容工业这个大机器,时刻在生产新的女性气质规范。时尚美容行业是规训女性的主力,他们以造福女人的名目,生产细致的美貌规范,女人很难置身事外。
图片来源:电视剧《钱断情始》
巴特基.李总结道,“女人在各个方面都处于监视之下,而男人则不然;不论女人可能成为别的什么,重要的是女人有一个用以愉悦他人或令人兴奋的身体。用福柯的话来说,一种有意识的、持续的可被看状态,它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
可以说,这是各个系统联合起来对女性的大型PUA,他们试图把女性打造成一个昂贵的洋娃娃或精致的笼中鸟。在这个消费的时代,我们不停地消费,不停地赚钱,再不停地消费。除了生活必须品以外,我们的消费真的是为了取悦自己吗?
男性,不能幸免
很多的年轻女性,包括男性,可以用英国思想家齐格蒙特·鲍曼在《工作、消费、新穷人》一书中提出的“新穷人”来形容。
图片来源:电视剧《钱断情始》 主角是一名深陷消费主义的男性
鲍曼指出,自19世纪的大工业生产时代以来,穷人作为廉价劳动力的最大来源,在资本主义工业体系中充当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而自20世纪下半叶,现代社会开始发生一场转折——它从一个制造者社会转变成一个消费者社会,穷人越来越指向有缺陷的消费者,即越来越多的发达国家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穷人来充当廉价劳动力了,这部分人名义上脱离贫困的廉价劳动力其实仅仅换了个身份,成为了更无价值的“隐性穷人”,这就是鲍曼定义的“新穷人”。而其所谓“无价值”就是指,这部分人虽然不是失业者,而是“现代工人”,但收入仅能维持生计,不具备充足的消费能力。
鲍曼提醒我们,消费者社会,并不能再将“贫穷”简单折价为物质匮乏乃至身体痛苦,它同时亦是一种心理折磨与社会压迫。“新穷人”被迫生活在为富裕的消费者们所设计的社会空间和生活模式中,感受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力。
买买买做不到的事,不买可以做到
在消费社会的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总有人拒绝坐以待毙,她们总试图在狭缝中找到另一种活下去的路径。如果你常逛豆瓣,你会发现有很多“不要买|消费主义逆行者”、“抠门女性联合会”、“低消费研究所”、“极简生活”等反消费主义小组。他们用“不买立省百分百”的口号去对抗让数学家都为之秃头的购物节玩法。
现实生活中,也有许多反消费主义女性践行者,比如“6年不租房,从办公室到四海为家”的红姐、十几年不买衣服在农村施行垃圾分类的陈立雯、过着一种近乎“零消费”生活方式的余元。或许,她们的生活方式难以复制,但对我们仍有所启示。
图片来源:脱口秀演员杨笠的表演片段
如果“买买买”不能让我们获得自由,那就不要买;如果化妆打扮不能让我们获得自由,那就不要化妆打扮。我相信,我们无法通过“买买买”获得女性地位的提升。
丁玲说“女人要取得平等,得首先强己”,作为女性中的一员,每天所必须注意的事项有四:
第一、不要让自己生病。
第二、使自己愉快。这种愉快不是生活的满足,而是生活的战斗和进取,包括有意义的工作,读点书。
第三、用脑子。
第四、下吃苦的决心,坚持到底。作为现代的有觉悟的女人,就是要认定牺牲一切蔷薇色的温柔的梦幻。
我再加一项:第五、存点钱。
与所有女性共勉,祝大家“妇女节快乐”。
图片来源:Dribbble @Karolin Gu
参考资料:
1.丁玲《三八节有感》(1942年3月9日)
2.拢风《反消费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促进女权》
3.齐格蒙特·鲍曼《工作、消费、新穷人》(Work, Consumerism and the New Po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