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四地跨域浮生錄】第17章：威權統治下的學子(上)

對於一個有機會在澳門、香港、台灣和中國大陸生活過的人來說，我覺得兩岸四地華人的體內各自有著不同的文化基因，香港人好像是個中西混血兒，外語和辦事能力強、具有中國人那種刻苦耐勞和聰敏，兼有西方文化的基本道德信念，例如對法治和個人權利的堅持，但相對過於功利而缺乏一點人情味；澳門人從四百多年一直到今天，在不負責任的政府管治下，像個沒給教養過的人，得不到西歐文明的滋養，中華文化的根基也紥不穏，身上滿是煙草味、口袋裡裝滿籌碼而生活卻日夜顛倒的浪人，除了博彩業之外，一生記不起有什麽可以引以為傲的事跡。

中國大陸本是中華文化的發源地，可惜經過70年災難性的政治摧殘和共產主義殖民化的洗禮，很多中華文化的優良傳統給消滅，黨性教育取代儒道中庸、鬥爭越庖人倫五常、錢權交易大過社會公義，這是中國大陸新一代普遍的思想狀態；論及台灣，不管是意識形態和文化價值觀，承載的傳統中華文化相對豐富，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但也有不少的陋習，包括還抛不下人事關係和迂腐的包袱，面對外來欺侮的時候，性格過於柔弱而不夠強悍。

老實說，中小學教育對我的人生塑造起不了什麽作用，隨著中學階段結束後，幸運地有機會到台灣升學，才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捩點，首先是離開父母訓練自己過獨立的生活，同時脫離澳門這個彈丸之地的束縛，放眼世界體驗不同社會的文化，為我創造獨立思考的訓練機會，八十年代初的澳門還沒有機場，到台灣旅行要大費周章，那天到大學報到我花了近16個小時，早上九時半出門坐船到香港，然後轉車到啓德機場乘搭華航飛台灣，到了桃園機場後再轉車往目的地，晚上十一點半才進到宿舍的房間，那夜星空撩亮，在遠離鬧市繁囂的校園裡，開始了我餘下不一樣的人生。

身處一所號稱台灣最美的私立大學，按學校規定，所有一年級學生均要住校，這是一個不錯的安排，因為我可以和台灣本土的同學一起生活，近距離了解他們，當時一個寢室住六人，五個室友一個來自大都市台北，衣著較時尚，除了寢室聯誼之外，常常喜愛回家渡週末；兩個是中部鄉鎮人、一個身體比較紥實、性火好爭辯、一個愛跑圖書館，很少在寢室停留；另外兩個的家在南部，一個很愛睡覺，總是泡麵代正餐，思想比較單純，一個近視很深，沉默但待人最友善，常是寢室的和事老，雖然他們各有不同的生活背景，但我觀察到他們有兩個共通點。

第一，對中國大陸的了解一無所知，在他們的腦海裡，大陸像個黑洞，人一進去永遠再也無法抽身出來，所以室友一聽到我說可以隨時從澳門往返珠海的拱北時，他們即時瞪大了雙眼，不約而同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因為他們從小的教育環境，無論是學校、家庭和社會層面均很少接觸到有關大陸的訊息，甚至有些人被告知大陸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

第二個共通點，除了本土原住民，這群外省籍第二代或先輩已久居台灣的年青人也一樣，他們對「中國人」的身份認同開始十分模糊，反而以「台灣人」自居的形容來得更合適，所以表面上新一代台灣人並不是每個人都贊同台獨，但骨子裡也不覺得有向大陸認祖歸宗的必要，所以在香港、澳門、台灣和大陸四地的年青人來說，以「中國人」身份自居的，台灣人是躲得最遠，站在兩個敵對陣形社會下生活過的我，看出大陸根本不可能可以武力統一台灣，而台灣也永遠無法光復大陸，兩岸政府只是在互相胡說亂扯，是政客用來騙騙自己人民的口號而已，台灣老百姓根本不在乎要反共，只要生活過得安穏，光復與否與現實無關。

與此同時，台灣社會的言論也不見得有多自由，印象最深刻的一回，在大一的時候參加了在台中日月潭教師會館舉行的僑生研習會，那是兩天一夜的活動，一方面幫助僑生認識台灣的生活環境，另一方面教育當局想了解一下外來僑生對台灣的看法，大會除了有全體研討會來介紹台灣的生活狀況，也安排小組分享活動，在小組中每個人分享對台灣第一個印象，當時我說台灣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交通路况十分混亂，在路上走著感覺很危險，而事實上，剛到校不久便有一位大四香港學長被學校門外的車禍奪去性命，這番言論現在看來是平常不過，但當時在小息時段，我被教官帶到小房間裡訓示一番，警告我以後不能在公開場合說這些有損台灣形象的話，我真想不到這種言論會觸犯了大忌。

在台灣升學的四年，台灣仍是動員勘亂時期，還沒開放黨禁、還沒解嚴，民進黨還未成立，總統是蔣經國，所以在我讀大學的時期，台灣社會仍處於威權統治的影子下，給我領略到國民黨統治下台灣的真實面貎！每年都有不同的體會，豐富內容請待下回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