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CoronaDiaries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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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一天一夜。从公寓退房,最后一次坐 Victoria Line 转 Piccadilly Line 到希思罗机场,一个背包,两个大箱子,一个大拎袋。四点到机场,还没开始值机,和网上认识的一个兄弟碰头,聊了聊各自的隔离生活。五点开始排队值机。排了很久,中途怕行李超重,还又拿出了不少东西拎着,所以拎袋更重了,并分成了两个。最后总重控制到32kg以内的两个行李箱顺利过关。
拎着两个沉重的袋子,背着沉重的背包,过了安检。在里面歇了会儿,我很快也就去登机了。最远的B42登机口。希思罗T2里几乎没什么别人,就是我们这班飞机的,除了一家 Boots,所有的商店都大门紧闭,放在外面的座位都用塑料袋盖了起来,一片肃杀。大家都很小心的样子,口罩一直戴着是不用说的了,戴护目镜甚至穿防护服的人也比比皆是。我不禁在心里嘀咕:这样一天一夜,真的受得了吗?
八点半上了飞机。机组人员都是全副武装,让我觉得自己进的不是机舱,而是输液室。座椅背后的娱乐系统一直没开,我就看看 iPad 和手机,听听播客睡睡觉。过了几个小时舷窗忽然透出光亮,一打开,看到了云层中的日出。再过了没一会儿,就是天光大亮了。
当地时间中午抵达斯里兰卡科伦坡。要换飞机,换之前在机舱里等了好一会儿,很闷热。下飞机后有人挨个对所有乘客的全身和随身行李喷消毒液,用的是喷农药的那种装置。最后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后一班飞机。
后半程似乎是因为中国政府要求的最高75%乘坐率,有一些座位空着,包括我身边的那个。于是我很舒服地全程把边上的座位用来放东西了。食物很难吃,比前序航班还难吃。离降落还有两小时左右时我把我那沉重的手拎袋从行李架拿了下来,翻出一杯泡面,又翻出一只叉子,走到机舱的最后找空乘给我泡了热水,再拿回来吃。比起之前这一路在飞机上吃的三顿饭,这杯泡面真美味。
29日晚十一点多飞机终于降落在浦东机场。随后是痛苦的出关之旅。我伛偻提携,往来不绝于各类工作人员、检测站、办理手续的临时桌面之间,应接不暇。其中做检测时,用那根细棒子戳鼻孔真是我经受过的最严酷的刑罚,我无法相信这种痛苦竟然每个回国的人都要经受一遍。如此反复交战,屡屡排队,关关难过,终于在凌晨两点多坐上了去宾馆的大巴。大巴开了四十多分钟,我太困了,提醒自己清醒却还是昏昏沉沉睡着。行至宾馆门口,这辆大巴却突然上不了坡,底盘被摩擦了两次。他们努力了一番,似乎没有办法,于是让我们就地下车。又是一番扫码、登记等乱七八糟的手续(我今天晚上已经填了四五遍我的护照号、航班号、座位号和家庭住址,除了小学老师,还没有人让我重复抄写过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政府部门之间似乎不存在协作一说,而为公民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显然也不在他们工作的职责之内),车上的人被分成两批,下车拿行李然后去酒店前台。此时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带队的人问我们有没有伞,大家齐声说没有。他显然是关心我们的,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冒着雨下车拿行李步行去酒店。
在酒店前台,又是排队登记。有人说自己非常饿,问有没有吃的,我听到一个工作人员在喊,说现在没有,如果真的饿,就把自己分到的面给他吃。她还说现在停水,早上五点才会来水。我不知道他们来自什么部门,但我猜这项工作对他们来说也并不多么愉快。上楼前,一个人反复警告我们不要点任何外卖,也不要订购任何液体(酒、饮料、汤),只能买薯片、泡面之类的东西寄过来。好吧,算我倒霉,分到了传说中不给点外卖的宾馆。同行的人还有去另两个其他的旅馆的,那两个旅馆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在饭点点外卖。我不明白对于我所入住的这家旅馆,外卖和液体如何对防疫工作构成威胁。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他们可能懒得把这些东西送到我们门前。
四点多我终于进入宾馆房间。桌上放着一张「承诺书」让我签完放到房间门口。里面有一条是承诺「对有关信息不擅自传播」,因而签字的时候很让人感到李文亮附身。房间还不错,对于一个人住来说很宽敞。自来水也并没有停,我饿得不行,又拿出一杯泡面吃了。还是饿,但看着手头只剩三杯泡面了,也不舍得一下都吃掉。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既然他们如此戒备森严,那如果供给的饭菜不至于让我饿肚子,我也不打算作太多的网购了。
洗了个澡,觉得并不困。肚子仍然不满足着,同行的人也都在群里叫饿,仿佛一群饥民。我和他们一样,决定吃完早饭再睡。
2020.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