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車
我漫無目的走到火車站後,看到身邊路人三兩行,才驚覺今天冬至了。
但這個冬至格外地冷,南方的冬天總比北方的冷,因為南方很潮濕,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
南方的冬天跟春天也差不多,整天陰雨綿綿,霧靄不絕,一切好像籠罩在一層薄幕之中。
但這個火車站好小,小到不分候車廳和站台,我在站台中間的一張長椅上坐下。我沒有說話,默默地與她並肩坐著,直到天色漸漸變暗。
“你現在去看,火車站已經開始亮一盞紅色的燈了。”
我有點想哭,又想笑。這樣的表情應該很奇怪,好在天黑了,沒人看不到。心莫名的慌乱起来,我下意识的去看身旁,而身邊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我彷徨四顾,叫着她的名字。沒人應答。
但我依然對著虛空,我輕聲說這里每天傍晚五點十五分會過一班很長很長的火車,大概是運貨的所以從來不停。晚上九點整會有一班載客的火車,它會停靠五分鐘。然後很多人會紛紛離開列車,而幾乎空蕩盪的列車還是繼續會駛往終點。
火車慢慢進站,門打開了。各色飽經滄桑的臉上三分對長途趕路的倦意,余下全是回家的歡喜,我在三三兩兩的人群里,顯得有些過分安靜而格格不入,但我就這樣格格不入地靜靜坐著,直到站台工作人員催他們上車。一長串車廂裝滿各自的吵鬧和安靜,吹響離開的汽笛,向夜色開去。
列車開得太快,屋頂一角的那盞小紅燈就跳得厲害。我看著最後一節車廂滑過去,她在我身邊站起來︰
“我想和它拍一張照。”
她站到那盞小紅燈下,取景框剛好能裝下她們。她又笑,我下意識地按下快門,又忽然停下,我說︰
“不用勉強自己。”
她眼神和那盞紅燈一樣跳了跳,原本的笑就熄滅了。
我們兩人沒人願意開口,她揣著兜站在那里。
在我為她拍攝的所有照片中,這是唯一一個面色平靜,不帶任何笑容的她,看起來有些冷漠和清高,總之不是很討人喜歡的模樣。我拍完這張之後忽然說,我下次會給你拍更好的。
我應該沒時間了吧。她淺淺一笑。
我說我不知道。她朝我笑了笑,她說沒關係。接著我陷入了她的毛呢大衣里,她擁抱著我,在我眉心落下一個輕吻。
她霎时焚烧起来,如鳳凰般,浴火重生,但她不一樣,她燃成了黑色的灰烬,从我的指缝漏出,散逸到了风里,转瞬便消失不见。
我來這里是為了和她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和解,而那個吻就是結束了我們三個月冷戰的契機。
我一直在等一個契機,我像一個對某個玩具日思夜想盼而不得的孩子,在長大之後才得到了它,從此解開了心結,但又憂郁于過往那些因渴盼而真實悲傷或快樂的日子,終于離我而去。它是心結,也是纏繞著我的數千數百個惡靈里的一只,從現在起放棄了對我靈魂的苦苦騷擾,飄飄然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