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在我

哲學的推演，往往會進入一種特別極端的情景。對于我們來說，大部分時間，不會遇到。這聽起來很好，也許這樣度過會更好。但不管如何，若是我們不曾想到這些，則一切都會在未被想到的可能下，照常逝去。

我曾經想過，所謂的中年危機，其實不是什么突如其來的陷阱，也不是上帝忽然不寵愛他的羊羔了。這就像一場夢，夢里無論多么美好，終究還是有醒來的時候。我們對于夢和自己的看法，未必準確，可如果沒有這個大半是荒謬虛假的看法前置，則一切可能，均不會發生。

社會本身存在不同比較，待在越輝煌的地方，就越會感受到這種壓力。

曾經地理距離是這種壓力的區分邊界，一個小漁村和一座大城市，不會有相同的焦慮。如果一個人的渴望是趕快過上頓頓吃肉的生活，那么另一個人很可能每天都在羨慕地看著那些苗條的人，拒絕更多肉食。不過，這種邊界很容易就被傳媒打破，一部電視劇很可能會影響到世界各個角落的人。我們在時尚上很快就會同步，而且是從社會上層到下層一起同步。當然，更高一層的人會找尋獨屬于自己這個圈子的默契，而時尚也會慢慢形成一種消費陷阱。商業就是滿足需要；如果沒有或是不足，那就創造出新的需要，然后再滿足它。

我們也是如此。

我們的需要和我們能夠擁有的東西，總是不那么協調，特別是年少時的生活，往往不會取決于我們個人的努力。

那么，在具有自主選擇權的時候，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滿足那些曾經無法滿足的需要，無論是我們自己的，還是被別人所告知的。

世界是否美好，取決于我們怎么看待這回事。

絕大部分人，絕大部分時間，都不會覺得自己已經滿足。需要，總是可以被不斷制造出來，而且翻新換代。有人可以為了某件電子產品，舍棄身體的某個器官——十年以后，曾經無法不要，必須滿足的愿望，已經變得可笑。又升級了十幾代的產品，熠熠生輝，繼續擺在櫥窗內。可我們身體的器官，可不會再長出來一個。這就像兒時曾經無比渴望的玩具，如今即使買回來，也只成為一種懷念。所有的懷舊，幾乎都來自于無法滿足的童年。

中年危機從何而來？當我們認識到自己已經不可能滿足自己的時候。除了幾個幸運兒，大部分人總會發現自己在一段充實的收入時間后，就會慢慢又回到一種短缺的狀態中，而這一回，可沒有了青春這東西來幫忙了。

我們無法應對，卻又必須面對，并且不可推脫，更難以跳過。

怎么辦？

一個神經科醫生曾經告訴我，大部分精神疾病，特別是那些聰明人，都是因為遇到一個無法想明白的問題，卻又一直想，一直想，而生病的。

換句話說，我們就像一個拼命逃命的可憐蟲，在戲劇的最后一幕，卻只能看著殺手步步逼近，背后卻只有一堵冷冷不可翻越的高墻。

好在這不是哲學設定的殺人游戲，所以大部分人，可以慢慢接受，也可以用一些更耗時間的游戲，來放開這個問題。殺手和我們一起坐下，開始釣魚，而且愿意彼此訴苦，講講最近家里的那些雞毛蒜皮。最后再喝上一杯酒，或是抽上兩支煙，再別人沒發現以前，得到某種成癮式的逃脫。問題當然不會就此解決，但這就像樹藤留下的一滴蜜，就算上無去處，下無退路，左右均是毒蛇猛獸，可這片刻依然有它的意義。

我，人類。

總會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現在解決不了，三年以后仍然解決不了。

但我并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來的，一切發生，正如我自己的喜怒哀樂，不可控制，不受約束。人生來就是要在煩惱中流轉打混的，我們接受了這樣一點，才可以有追求煩惱解除的需要。如果我們在前半生得到的一切啟示，都與我們的后半生無關，那么，這也許就是又一個開始。生活很容易讓我們安于現狀，即使不滿意，也一樣就這么推著過。

我很難評價這件事。

我也不想批評任何人。誰都不容易，生活中的每個人，無論善惡，總有自己的辛苦。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但在天網恢恢的時候，各自還是要挨著各自的生活。中年，真有這么一回事嗎？現在的中年，似乎在古代，已是垂垂老矣的暮年了。

「愛比克泰德說，如果一個人對顯而易見的真理予以抗拒的話，那么，在反駁他時，我們很難找到一種可以使其改變觀點的論證。既不是因為這個人有才能，也不是因為老師無能。因為當一個人陷于某種論證而不拔，僵化成一塊頑石的時候，我們如何可能再通過論證的方式來擺平他？」

我真不希望自己是這樣一個人，但我又不想陷入一種辯論，所以我偷偷地看，偷偷地學，并且愿意在一天疲憊之后，告訴自己：智慧在我，聰明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