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走自己的路

舒嫚

2021 年 12 月 11 日

IPFS

桃子二十四歲那年，電視新聞鋪地蓋地報導東京舉辦的奧運。

從世界各國來到東京的選手，她感到新時代來臨。

高中畢業，透過父親幫忙在農協工作。

由母親安排相親，訂婚，定好婚期。

她可以想像自己的未來人生路。

就像祖母跟母親一樣，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忙農作…

突然覺得自己山區生活太無趣，決定到東京體驗新時代女性生活。

於是她逃婚，一個人前往陌生的東京。

她在餐廳當服務生，雖然寂寞，但自由做自己。

同事會嘲笑她的鄉音–自稱阮啊。

那沒關係，開口前，謹慎就不會說鄉音了。

某晚，她聽到久違鄉音，主動攀談講方言的客人，原來他是同鄉。

周造離鄉背井在東京努力打拼。

兩人相戀，結婚生兒育女，買房，生活幸福。

但，桃子為家人準備三餐。

丈夫上班，孩子上學後，整理家務時，想到目前的生活。

就是她當初逃離老家的原因啊，嘆息，人生就是這麼回事。

時間飛快，女兒直美、兒子正司長大成人，離家就業。

丈夫心肌梗塞猝逝，桃子開始獨居生活。

匆匆眨眼瞬間，她來東京五十年了，已經是七十四歲的桃子阿嬤了。

直美結婚，有2個孩子，每星期會來一趟，幫忙購物。

她喜歡聽孫女沙也加嘰嘰喳喳的聲音。

自從上回，她沒答應借錢給直美。

直美抱怨她偏心，只疼愛哥哥，才會被詐騙集團騙走那麼多錢。

桃子心疼那250萬，更痛心直美指責她的話，臉色就不好看。

看直美的側臉，眼角細紋，明顯的法令紋，驚覺直美也老了。

歲月痕跡的殘酷，讓桃子膽戰心驚而無言。

引起直美不滿，她兩星期沒來了。

桃子在冷清清的屋內寫購物單，搭公車分批買回日用品。

吃著簡單餐點，聽著呼呼風聲穿過室內，老鼠在天花板奔跑。

聽著聽著，她聽見年幼的自己跟祖母用方言交談。

婚後，被蟑螂嚇得跳上矮桌，丈夫周造用拖鞋幫忙打蟑螂。

跟孩子討論去那裡郊遊，準備便當菜色。

寂寞的桃子阿嬤自己跟自己講話，回憶陳年往事。

去醫院看診，並非身體不舒服，而是藉回診，確定年月日星期幾。

等待時間悠長，她看書。

總分心看著左右熟面孔，又開始內心小劇場。

結束十分鐘看診，很好，沒有老年癡呆症。

離開醫院，再去圖書館還書，證明她記憶力仍然甲等。

桃子上山替丈夫掃墓，吃力走著山坡路。

桃子傾聽著傾瀉而出的心聲，笑逐顏開。

她笑著，又踏出下一步。

不怕，有好多個桃子，不同年齡的桃子跟她一起向前走。

桃子搭著桃子的肩，拉她的手，推她的背。

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一路上熱熱鬧鬧。

走完這段漫長的斜坡，就快到丈夫的墓了。

到了墓園，桃子並沒有合掌祭拜。

她只是倚著墓碑，跟眾多桃子們眺望天空。

有天孫女沙也加獨自來看她，桃子嚇一跳。

沙也加說媽媽教會她搭公車了，以後，就可以常常來看阿嬷了。

桃子決定趁好天氣，帶沙也加去市區走走逛逛吃點心。

《我啊，走自己的路》以桃子阿嬤第一人稱。

獨白在日復一日的獨居生活中。

原本認為年老等於失去、等於忍耐寂寞的桃子。

開始了解到一個人才能體會的樂趣。

在遲暮之年裡，她所享受的，是全然的自由，和最熱鬧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