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世界大戰
如果記憶稍好的朋友,可能會記得2005年曾有過一部名為《War of the world》(中國大陸譯為《世界大戰》)的好萊塢電影,影片講述的內容,大抵是平靜如常的世界遭受到潛藏與地層之下的外星人突然攻擊的故事。电影桥段中都市被蕩然摧毀,成千上万的人淪為難民四散奔逃,為了生存,他們相互搶奪著生存必須品,很多无辜者在痛苦中死去,各處都是混亂狼藉的景象,整個世界陷於灰暗恐懼的氣氛之中。這部電影是導演Steven Spielberg(斯皮爾伯格)對於「世界大戰」概念的全新理解,我不知道當年觀看此片的觀眾對如此定義的「世界大戰」會有什麼樣的接受認可度,但至少與我而言,則是完全陌生的。
曾聽聞有歷史學者表達過這樣的觀點——普通人從書本中學習接觸歷史,表面上看是通過學習以往的歷史事件經歷,以帶入換位的方式,嘗試從歷史人物的視角感知過往,體會經驗,再從無序紛雜的反思中發現與學習,以提高後來者的認知。這樣的方法論歸納,就泛泛而論的角度而言並不會有錯,但畢竟也只是一種觀看他者故事的過程,無法突破不能介入歷史現場的傳統瓶頸。
自從去年那個漫長無力的港島夏天開始,到後來被激盪情懷包覆的台灣之行,再到如今彷彿被疫情冰封的凝固世界,我愈來愈強烈的內生出一種體會——這正是我們自己的歷史就,我與周遭的所有人,正經歷著一段人類將會銘記的悲鳴記憶。倘若將時空的指針拖到幾百年之後的某個刻度,那時的人們又將會如何體認此時的真實與過程。
上個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造成了數以萬計的生靈灰飛煙滅,也讓世界的時鐘靜止不前,短短三十年間,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被裹挾進歷史的斗轉星移,誰都無法置身事外,以致世界格局最終發生了徹底的反轉更迭。疫情籠罩之下的現時世界,我們已無需再用過多的詞彙來描述當下的各種荒誕,人們原本美好的期待中,本應看到全球多极共同应对疫情的阵势,最終却变為各国自顾不暇的混亂不堪,人類肉眼看不見的致命病毒,終究成了人類不得不邁過的一個關卡。如同上世紀的世界大戰一樣,這正在成為改變人類歷史進程的標誌性事件,全人類第一次共同面臨如此迅猛傳播的致命疾病威脅,全球上億數量的人們,第一次短時間內以規模化封疆閉城的方式應對災難的衝擊。我時常在想,上個世紀那些經歷戰機轟炸的倫敦市民、重慶市民,是否也如當下世界各地的人們一樣,也如《war of the world》中的平民甲乙那樣,雖然生活還要依舊,但卻時刻需要為隨時降臨的死亡威脅而擔驚受怕,人類的生命在受到威脅之時,恐懼對精神的衝擊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最近許多社會研究學者都在預言,經歷是次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席捲之後,世界各國對於全球一體化、現代專制政體、產業回歸趨勢等等議題的理解,將會發生根本性的刷新改變,而其所帶動的世界格局變革抑或不可避免,上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致使全球化殖民體系的瓦解,而2020的世界體系更迭也亦然無法避免。
世界崩壞的過程不一定是槍林彈雨或戰火連天,也可能是無形災難施加於全人類難以掙脫的噬人窒息,通過戰爭改變世界的方式或許已經改變,無論每個個體是否捲入其核心之內,崩壞的過程對文明的重組也將會是全方位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蝴蝶效應即是如此。也恰是如此,我不禁將當下的現實與電影的情節聯繫在一起,電影中人們對外星人束手無策,而此刻的世界,真實的病毒替代了虛構的外星人,至少目前為止,人們還沒有找到對付病毒行之有效的辦法。
《war of the world》的電影結局是人類世界在迅速崩塌的過程中,突然受到某種意外的眷顧而得以被反轉,外星人因為感染了地球上的病毒而被最終擊敗。電影情節固然可以如此刻意設計,我們的現實卻大抵不會出現如此匪夷所思的偶然,病毒不但無法拯救人類,還正好成為了人類當下最大的威脅。電影中最後的旁白是這樣的:
「By the tiniest creatures that God in his wisdom put upon this earth. By the toll of a billion deaths, man had earned his immunity, his right to survive among this planet's infinite organisms. And that right is ours against all challenges. For neither do men live nor die in vain」
我想這也許是那部電影留給當今人類最富有希望的一個諷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