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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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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戀人】三、鋼琴聲(上)

林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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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看LINE群喔?昨天我有發投票。說了可不要嚇到,歷經千辛萬苦,我終於邀到女生班和我們班一起聯誼!」他得意洋洋地說。 「幹得漂亮!」小七大力拍了對方的背,用一種過分誇張的語氣稱讚Andy,活像他剛才拿了某個比賽的全國冠軍一樣。

「小宇,你見過冬日了嗎?」

 

某一天的晚餐,媽媽問了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問題。

 

也許是將我的沉默解讀為不理解她在說甚麼,媽媽繼續說:「冬日是六樓遠小姐朋友的妹妹,因為北上求學,所以暫時借住在她家。她和你一樣都是青中高一新生,遇到的話要記得打個招呼。」

 

「喔。」我吞下嘴巴裡的飯菜,不置可否得說。

 

「放學也可以約她一起回家,她對附近不熟,要是迷路就不好了。」

 

「我說媽,開學都過了多久,她怎麼可能還會迷路?」我翻了個白眼。

 

「總之,人家新來乍到,記得多關照一下。」老媽很堅持這點。

 

「是是是。」我敷衍著。坐在斜對面的書禾看了我一眼,似乎有點想笑,但最後甚麼也沒表示。我的妹妹一向很懂明哲保身,不會隨便介入引老媽把話題轉到她身上。真是謝謝妳啊,老妹。我用眼神譴責她,她給了我一個難以覺察的聳肩。

 

媽媽繼續滔滔不絕地說:「像是假日的時候可以帶她到附近走走、或是約去西門町、北車那種你們年輕人喜歡的地方玩啊。」

 

「媽!」我抗議道。「我跟她又不熟,做這些事超怪的!」

 

「可是你們是同學,又是鄰居啊!你不覺得她一個人孤零零來台北讀書很辛苦嗎?」媽媽用一種很無辜的方式說。「既然有這緣分就多多照應一下,交個朋友也不壞啊。」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老媽,她一臉無法理解我在說甚麼的樣子。這是我想說的好嗎!我在心中大吼。老媽這種生物就是這樣,總是不顧孩子的意願,自以為是地插手他們的人際關係。

 

「不要就是不要。」我堅決地否定這項愚蠢的提案。「再說,她是為了朋友才來台北讀書的,根本不缺人陪好嗎?」

 

「甚麼嘛,結果你已經認識人家了啊。」媽媽笑咪咪得說。「不管怎麼樣,有空就約冬日一起玩吧。總比你整天黏在電腦前打遊戲強。」

 

我對此的回應是在老媽沉下臉,開始千篇一律的碎碎念以前,拋下她跟書禾從餐桌上落荒而逃。難得今天有我喜歡的漢堡肉排與奶油筊白筍的。隔著房門,我聽到媽媽問起書禾在球隊訓練和她的學業成績。我在房間裡默默嘆氣。小七也好老媽也好,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希望我跟冬日扯上關係?

 

我不是對冬日有特別糟糕的印象,但也無法想像跟她相談甚歡的樣子。冬日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她跟彈鋼琴的學姊有著不同類型的難親近感。說到底,我本來就不擅長和女生相處,她們簡直就像完全不同的物種一樣超級難懂。

 

說起夏詩雨學姊—就是那個鋼琴彈得很好的漂亮學姊,幾個一年級男生後來打聽出她的名字—我不禁聯想到小七得知學姊就在詩社裡的表情。

 

在多方打聽無果後,他聽從不知道哪裡來的謠傳,毅然加入女生眾多的手工社。想起他振振有詞得說著:「要藏起一棵樹,最好的選擇不就是森林嗎?選女生多的社團準沒錯!」的樣子時,我就忍不住想笑。

 

順帶一提,我跟魚仔各自加入了推理研究社跟機器人研究社,魚仔還另外加了校刊社當作地社,他說這個社團比較容易累積實際成果,有利於往後學測的書面資料審查。真是個讓人生畏的傢伙。

 

我倒在床上,享受著吃完飯後的片刻閒暇。雖然老師有說要隨進度練習講義上的題目,但因為是自主練習,讓人提不起勁去寫。高中生活簡直放鬆得叫人吃驚,老師不會收手機、第四節課可以吃便當、在課堂上睡覺也不會被罵、午休時間可以在校園裡隨便亂晃,甚至是偷偷翻出牆外買東西吃。對於接受了九年私校教育的我來說,來到公立高中宛如籠中之鳥來到天空。

 

玩了一會兒電動以後,我還是勉強寫了幾題數學,惡補明天英文課要考的單字與課文的默寫範圍,才洗澡上床睡覺。

 

或許是因為難得接近十二點才睡,我做了一個夢。這是很難得的事,我一般都一覺到天亮,從來不記得自己做過甚麼夢。

 

我夢見自己來到一個圖書館。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看到甚麼書,只有大片透明的天窗讓光線能夠照遍每個角落,形形色色的軟墊星布在凹陷的圓弧式階梯上,階梯和中間的凹地都是由白色光滑的石材製成的,鑲嵌在深色木頭的地板上。沒有線索能告訴我這裡是座圖書館,我卻莫名有種這裡毫無疑問是圖書館的印象。不過話說回來,夢境常常都是如此毫無邏輯又奇妙的。

 

我夢到冬日也在那裏。她和一個看不見臉、個子高高的男生在說話。他們的對話我聽得清清楚楚,醒來後我卻想不起來任何一個字。只記得自己做了個關於圖書館和冬日的夢。

 

我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從哪個角度看見冬日的,好像一會兒是旁觀者,一會兒又是夢境中的角色。只記得在某一段時間,我和冬日靠得極為相近,近到我甚至能看清對方瞳孔的細節:在夢裡,冬日的虹膜顏色是正常的深色,瞳孔卻不然,她的瞳孔乍看下很黑,近看卻其實是藍色,像霧面螢幕一樣茫然,又像玻璃珠子一樣透明的藍灰色,那雙瞳眸給我一種非人的印象。

 

那天早上我起床比平時來得晚,匆匆忙忙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就出門了。好死不死,睽違一個月,我在同一條路上再次看見冬日的身影。只不過這次她在前,我在後。只有我注意到她,冬日沒有注意到我。

 

出於夢見不熟的鄰居兼同學這種讓人無比尷尬的心態,我下意識和冬日保持距離。幸好對方似乎在講電話,沒有注意周遭的情況。片刻猶豫後,我鬼使神差地決定往反方向走。那裡有另外一個公車站,我很少從那裡搭車,不過依稀記得有公車可以到學校附近。


走不到一半的時候,我漸漸回過神來,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我有點氣自己,這樣搞不就像我自己作賊心虛嗎?但我也懶得再回頭,就繼續沿著不熟悉的上學路線走下去。

 

結果我遲到了。另外一頭的公車不僅班次少,還繞了一大圈才到學校。下了車後我以飛奔的速度趕往校門,還是無奈遲到五分鐘,被記了一次遲到。我懊惱地在教官面前拿出學生證刷卡。雖然要集滿十次遲到才會換成一記警告,但我還是很不甘心,才上高中不久就寫下遲到紀錄。

 

我慢慢地走向樓梯,後面傳來耳熟的聲音。我回過頭,看見小七在和教官說話。教官的表情和語氣都很無奈,與小七的嘻皮笑臉呈現強烈對比。

 

「怎麼又是你,同學?」

 

「嘿嘿,余教官早安。」

 

「不早了,才剛上高中,別整天遲到。」前一個學生紀錄好後,教官示意輪到他刷卡。「哦?恭喜你了,正好集滿十點,可兌換一次警告作為獎品。」

 

「可以選擇不兌換獎品嗎?」小七厚臉皮的問。

 

「不好意思不行。不過你可以用一周的勞動服務來抵銷。中午來教官室一趟,記得帶服學紀錄卡。」教官拍拍他的肩膀。「下一位。」

 

小七嘆了口氣離開,抬起頭的時候與我四目相對。他露出看到奇珍異獸的驚訝表情。

 

「咦?這是ㄕㄩ?你竟然會遲到?」小七快步走過來。

 

「今天公車比較晚來。」我簡略的說,沒有提到那個蠢到不行的詳細原因。

 

「真是難得啊。」小七促狹地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種令人討厭的口氣揶揄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書宇遲到,看來離我們一起做服學的日子不遠了。」

 

我故作嫌棄地揮開他的手。「誰跟你這種三天有一天遲到的慣犯一樣,我這才第一次好嗎?」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六七八嘛。」他充滿信心地說。「高中三年我總等得到的。」

 

「少在這邊烏鴉嘴。」我反唇相譏:「你才是,按你遲到的頻率,怕是以後都難有空閒的午休了吧。」

 

「哈、哈、哈。」小七發出乾笑。「習慣後會改善的......。高中離家太遠,還不習慣早起。」

 

我揚起眉毛:「我看你國中時也整天遲到啊,明明就住在五分鐘能走到的距離。」

 

「有這麼回事嗎……話說你的社團怎麼樣?」見說不過我,小七硬是轉了個話題。

 

「還行。」我聳肩,決定好心放過小七,不再繼續捉弄他。


「社課時會介紹些著名的推理小說跟電影,小社課會邀請講師來講解犯罪心理學之類的......。學長姊也會帶我們實際模擬案發現場的場景,或者是出謎題給我們解。總之,還蠻有趣的。」

 

「聽起來不錯。」小七說,他轉過來看我。「不過我原本還以為你會選運動社團哩。你國中不是田徑隊的副隊,還得過獎嗎?」

 

我聳聳肩,試圖輕描淡寫帶過 :「上高中想嘗試一下不同的東西而已。」


「阿對吼。」小七像是想起了甚麼,拍了下手,難得露出有點抱歉的表情。「忘了你之前好像有受過傷,也不該去運動社團。現在還沒好嗎?」


「呃,算是吧,還在看醫生......。」我不太想繼續談這件事,將話題拋回給小七。

 

「你呢?手工社好玩嗎?」

 

「呃啊。」小七發出像青蛙被壓扁的聲音。他悶悶不樂地說:「怎麼說,我還是弄不懂為啥要搞出那麼多不同的編織花樣,普通織出能用的東西不就好了嗎?」

 

「誰叫你選了這麼個社團,認命吧吾友,至少下學期還可以換社團。」我安慰他。

 

「而且聽說校慶園遊會我們還要來賣手織品,每個人都要負責織。」小七嘆氣。「你會來光顧我的生意吧,兄弟?」

 

「咦?才不要。」

 

「喂!竟然秒拒。」

 

「男生買那種東西很怪好不好。」

 

「就當生日禮物送給你妹啊。」

 

「我送這種玩意會被她笑死好嗎?再說她的生日已經過了。」


我們兩個一邊爭論,一邊從後門走進教室。上課鐘聲還沒響,教室裡仍然鬧哄哄的。

 

「嗨,小七!ㄕㄩ!你們要加入嗎?」Andy注意到我們進來,朝我們揮手。他就是那個有音樂班表姐,告訴我們班所有人關於詩雨學姊的事情的男生。

 

「甚麼事啊?」小七問他。

 

「你們沒看LINE群喔?昨天我有發投票。說了可不要嚇到,歷經千辛萬苦,我終於邀到女生班和我們班一起聯誼!」他得意洋洋地說。

 

「幹得漂亮!」小七大力拍了對方的背,用一種過分誇張的語氣稱讚Andy,活像他剛才拿了某個比賽的全國冠軍一樣。我拿出手機查看,有21條新訊息。我跳過一連串沒什麼意義的貼圖,滑到最上面的未讀訊息。

 

「讓各位鄉親父老久等了,經過半個月的努力,我和1319班的聯誼負責人終於敲定要在期中考後舉辦聯誼!時間是10月15號(下下周六)下午2點,地點是海豚桌遊店,地址在XX路XX號,詳細的活動內容請參見下圖。能來的都給我投票!投票截止時間是明天午夜12點,看到趕快給回覆!我們還要訂包廂跟餐廳,具體價錢等訂好後會再跟大家說。」

 

「不好意思,那天我不行。」我看完後對Andy說。

 

「你下下周六有甚麼事?」小七問我。

 

「下午有預約醫院回診。因為是按號碼看診,不確定要等多久。」

 

「你生啥病......啊,那個啊。」因為剛剛才聊到,小七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不過他還是拚命慫恿我。「回診甚麼的改天再去就好了,聯誼是可遇不可求耶。」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拒絕:「不……沒關係啦,你們去好了,要另外約時間也蠻麻煩的。」

 

「下午看診,總不會要看到晚上吧。」Andy也加入勸說的行列。「至少來一起吃個飯嘛。」

 

「好吧。」想不到甚麼能拒絕的理由,我讓步了。「只有晚餐去蹭飯可以嗎?」

 

「當然!不過餐費當然是各付各的。」Andy高興地鼓搗著他的手機一會兒。「我在投票區新增了只來晚餐的選項,記得投一下票喔。」

 

「謝啦。」我對他說。Andy朝我揮揮手,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其他人說他更新過投票選項的事。

 

「好希望這兩周趕快過去。」小七對我說。

 

「在那之前還要先平安度過期中考才行。」我提醒他。

 

「ㄕㄩ,如果有個『說話最掃興』比賽的話,你一定會拔得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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