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滬抗戰-37】第八師在藴藻浜的日日夜夜(陶峙岳 時任第十七軍團第一軍第八師師長)
1937年七七事變時,我任國民黨陸軍第八師師長,正在廬山軍官訓練團受訓。聞盧溝橋戰訊,我即趕回陝西防地,準備參加保衛祖國的戰爭。我少年從軍,原也有一點抱負和理想,可是自離開保定軍官學校踏入社會之後,長期處在內戰烽火之中,實非所想,思想上十分迷網和苦悶。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國共兩黨再次攜手合作,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終於形成,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鼓舞。
我每想到日本軍國主義者踐踏東北數省,復入侵中原。殺我同胞,焚我廬舍,掠我資源,激憤之情不能自己。回到部隊後,經常以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的大無畏精神教育和鼓舞官兵。當時士氣振奮,真是聞雞起舞,枕戈待旦,無不以先赴戰場殺敵為快。
不久,我師由鳳翔開赴安陽,準備北上抗日。旋以淞滬戰局吃緊,復奉令南下增援上海。部隊經過南京那天,正是九一八事變紀念日,到處有青年男女在做抗日宣傳,群情甚為激憤。我師官兵也沿途高唱抗日救亡歌曲,歌聲此起彼落,氣壯山河。
部隊於當晚乘京滬火車赴上海,十九日下午到達南翔車站,隨即接藴藻浜友軍之防,歸胡宗南指揮。當時,官兵求戰心切。我乃派出兩隻小部隊,摸黑對敵人灘頭陣地進行偷襲,敵人猝不及防,被我迅速攻克一據點,盡殲守敵,並繳獲機,步槍十幾隻和彈藥裝備等。旗開得勝,大家非常高興,但區區小勝只是未來大戰的序幕,艱苦的戰鬥還在後頭,我們也有思想準備,不敢盲目樂觀。
次日,敵即挾海空優勢,首先對我陣地狂轟濫炸,然後以步兵輪番進攻。我軍憑藉工事,奮勇還擊。官兵有必死之志,輕傷者多不肯下火線,稍事包扎,繼續堅持戰鬥。這一天,從早到晚,打退了敵人多次進犯,給敵人以重創,我軍亦頗有傷亡。
這時,整個淞滬戰均處在激烈爭奪的相持態勢。敵我雙方不斷增兵,敵人勢在必得,我軍志在死守。我知道任何局部的挫折,都會牽動全局,我們必須與陣地共存亡。無論官兵,思想上只有國家民族,個人安危均已置之度外。因此,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們在藴藻浜與敵人周旋了廿一個日日夜夜,陣地安如磐石。部隊每天處在戰火硝煙之中,休息和進餐只有在戰鬥的間隙里進行。戰鬥之頻繁激烈為前所未見。我們由於缺乏空軍和重武器,除偶然夜襲外,主要是防禦,以免消耗實力。後來有人問我,在當時那種艱苦的條件下,怎麼能堅守廿一個日夜的?我說:“就是兩個字——“死守”“。
廿一個日日夜夜的戰鬥,敵我雙方都付出了重大代價。十月十日,我師奉命撤下火線時,除後勤人員外,戰鬥兵員僅剩下七百多人。胡宗南看見我,頗為滿意的說:”想不到你們幾杆破槍,還打得這樣不錯!“
這話從何說起呢?原來,第八師是北伐初期一支湘軍改編的,不是蔣介石的嫡系。雖然長期受著蔣介石的指揮,卻老是遭到排斥和歧視,除發給僅夠維持官兵生活的薪餉外,從來不補充武器裝備,任其自生自滅。這支部隊開到上海戰場時,使用的還是廿年代的漢陽槍以及各色雜牌槍枝,根本沒有重武器。以這樣一支劣勢裝備的部隊,要與擁有海軍優勢,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敵軍交鋒,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我與副師長向超中,參謀長駱斌等估計敵我情況,深知這一仗很難打,我們唯一的優勢是具有民族自尊心和愛國心的高昂的士氣。我師能在頑敵猛攻下堅守廿一天,不僅出於胡宗南預料之外,也是我們自己所始料不及的。這是第八師廣大官兵用鮮血換來的結果,回首當年,不勝感慨,對於那些為國犧牲的英雄們,我永遠不能忘懷。
回顧淞滬之戰,在藴藻浜一線,也和上海其他戰線一樣,得到不少男女愛國青年的熱情支持。他們補部隊後勤之不足,不顧生命危險,為部隊送茶送飯送食品,為部隊救護和抬送傷員,為部隊輸送彈藥。他們同仇敵愾,不辭辛勞,日夜出入於砲火紛飛的戰場,給官兵增添了殺敵的勇氣。
第八師撤下戰場,初至昆山休整,後淞滬全線轉移,我部復撤往蕪湖對岸之裕溪口。到裕溪口後,部隊由參謀長駱斌率領,沿津浦線經河南轉赴湖北鍾祥,我與參謀處長陶晉初率基幹回湖南招募補充新兵,這次援滬之役就此結束。
以我當時的地位,不可能知道國民黨最高當局的軍事決策,但深悉上海是港灣交錯的地帶,無險可守,而國防工事也修建在蘇州一線。說明蔣介石原來並不準備在上海決戰。據傳,後來他所以把全國軍隊的精華大部投入淞滬戰場,主要是考慮上海是一個國際觀瞻所系的大城市,企圖顯示一下軍事實力,爭取時間,以期英美進行干預,或給我國以更多支持。初未料徒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損傷了國家元氣,給後來的抗日軍事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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