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並沒有憾動
婆婆的大姐走了,即是我的大舅婆離世了。
母親在吃飯時提起,窄小的餐桌上只有我倆吸啜河粉的聲音,她提到這件事時,平靜得像談論買了甚麼生果回家,死亡並沒有憾動,湖面沒有泛起一絲水花,「公公和婆婆已經去了律敦治醫院。」「葬禮應該係下個月。」語畢,繼續用筷子夾起沾滿辣油的豬肉丸,送入口中。
大舅婆和婆婆那邊的親戚一樣,是童年時温暖的代名詞,幼時被婆婆帶去與她們喝茶,她們總是慈愛的往我碗內夾進各種點心,任我搗蛋的把桌上所有醬料亂混一碟也沒有責備,也可能是這種這放縱和關愛,才讓我長成現在的模樣。
我嚥下口中早已嚼爛的墨魚丸,「日子定了就和我說吧,下個月起我轉兼職了,到時陪陪婆婆也好。」「公公婆婆還好嗎?」
「他們都見慣風浪了,始終年紀也大,也料到的。」大舅婆近幾年已經需要用輪椅代步,派菲傭姐姐貼身看顧,母親說她最後的日子都在療養院渡過,「神智不清,走了都好」,年歲漸長,長輩一個個的完成人生旅程,上年是大舅公,這次是大舅婆,但對婆婆來說,是至親的接連離世,我至今還記得太婆離世時,婆婆肝腸寸斷,撕心裂肺的哭聲,甚至是早幾年我還未走近你棺木時已失去力氣,坐在地上的痛哭。人的傷心如同屋簷漏水般擴散,花多少功夫也無濟於事。
但至少我想陪著婆婆,雖然我連自己也顧不好了。
直接向母親攤牌說近來沒交家用的原因,去了看醫生,是看精神科。她聽了聽不以為然,說不用給她了,自己留起就好,工作得不開心就辭職吧,叫我做人不要太執着,放鬆點。
頓時間胃口全無,我不是因為工作而得病,而是有很多錯綜複雜的事交織一起,形成無解的結。那刻開始明白,母親談論死亡時的平淡,其實於她而言,死亡是一個人生階段的終結,早晚都會到來的,何必介懷心上;譬如我會抑鬱也是因為我太執着於過去一些往事,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好多野都冇咁簡單的。」
「但好多野都冇你諗到咁複雜。」
母親拋下這句便到廚房抽煙,我繼續吃着那碗發脹的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