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字~那個轉變的中年級

昨天發表的文章，很多讀者留言都說我的字美，在此謝謝大家，也給了我這個中年男人一個談回憶的靈感與機會。

以前，很討厭寫字，小學低年級時，因為不想寫字，天天功課都偷工減料，圈詞十行經常剩五行，導師眼睛果然銳利，每天都發現我偷懶，天天招呼我的屁股吃竹筍炒肉絲。姐姐們也笑我：少寫那麼多也太明顯了，要就少寫個一、兩行，被抓到還可以說是看漏了。哼！開什麼玩笑，少寫一、兩行不如全部寫完，偷懶是要有原則的。其實我也不懂我當時是什麼心態，寫個一半左右是什麼意思，但就是一個不太愛寫字的孩子，內心天使與魔鬼交戰的結果吧！所以，當時根本沒人在乎我寫得字好不好、工不工整，有沒有寫完才是重點。

到了中年級，改變我的人出現了。他是蔡老師，我的中年級導師。第一節國語課，他要我們打開課本，畫好課文圈詞，接著下了一道指令：「每個圈詞寫兩遍，寫完拿來前面給老師改。」兩遍？這也太仁慈了！於是全班同學開始奮筆疾書，不久，就出現了幾個速度快的同學到老師桌前排隊，等著老師批改了。

「來，回去重寫！要寫工整。」第一位同學雙手領回作業本，悻悻然地走回座位重寫。接著是第二位、第三位………無一倖免。

「大家注意，不要求快，先慢慢把字寫工整，不然就要重寫。」老師趁著批改的空檔提醒大家。而我也在此時前去排隊，戰戰兢兢的…。

「來，回去重寫。」我前面的同學苦著臉，回座位去了。輪到我了，我等待著那句話…

「來，回去重寫。」老師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但我沒感到丟臉或難過，因為全班幾乎都是相同的待遇。

很快的，大家都被改完第一輪了，正努力寫著第二次的圈詞，但時間已經快下課了，老師不疾不徐地說：「好，寫完就交到前面，老師改完明天發，完成的同學就先自己看書。」於是，大家安靜地寫完第二次圈詞，默默地交出去，等著明天的結果，但心裡，有點不太一樣的感覺。

國語課又到了，老師要幾位同學幫忙發下昨天的作業本，老師下指令了：「被老師寫重寫的，請到講台上來重寫，寫完給我改。其他同學自己看書。」我打開我的作業本，寫著：「潦草！重寫！」四個大字，只能認命地拿著鉛筆盒和作業本，往講台移動，而且動作要快，因為慢了就沒位置了，只見整個講臺上擠滿了重寫的同學，而留在座位上的，只有寥寥幾個。

一、兩個動作快的同學寫完後迫不及待地拿給老師改，老師看了一眼，『啪！』的一聲作業本又被扔回講台上，「重寫！」面對老師愈發嚴厲的態度，大家的神經繃得更緊了，一筆一畫的寫著、刻著。就這樣，幾個同學終於順利地回到座位自習，但更多的是不斷在講台上一遍又一遍重寫著的「我們」這些人。

此後的每天，國語課幾乎都是同樣的戲碼，總是一群人在講台上努力地寫著字，一群人在座位上安靜地看著書，不同的是，講台上的人慢慢地變少了，直到有一天，老師終於拿起課本開始上起課文內容時，講台上只剩下少數幾個同學還在掙扎、奮戰，繼續試圖用工整的字體來爭取老師的認同和回座位上課的尊嚴，而那已經是開學過後一週了。

講台上剩下的那幾個重寫的人，不見得每節課都是同樣那些，也許是前一天沒有好好寫功課、鬆懈、隨便了，隔天領到作業本就會在講台出現，像我，偶爾就會出現在其中，以前一群人重寫還沒感覺，現在只剩幾個了、甚至有一次只有我一個人，那種羞恥的感覺真是難以言喻，體會過就再也不想要再來一次了。從此，我豈止不敢少寫作業，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都謹慎下筆，深怕一不小心就又要到講台報到，也不只我這樣，全班都一樣，記得當時發作業簿時，大家最害怕的，就是看到作業簿上面寫著「潦草！重寫！」。

就這樣，全班對好好寫字這件事慢慢地習慣成自然，到了後來，講台上幾乎不太有同學出現了，老師也不用每次在講台上都怕一不小心就踩到正在寫字的同學。而我的字，也就在這個老師的雕琢下慢慢變得工整，甚至是大家不吝讚美的「漂亮」了。

這個發生在三十多年前的小故事，我一直到現在還印象深刻，偶爾還會說給學生和女兒聽。每次想起老師的要求和方法，就覺得雖然有點丟臉但卻受益良多，也體會到只要有心，無論是主動或被迫，其實人都可以有所進步的，我的字，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