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那些被疫情壓得崩潰的中產階級：談鍾孟宏導演的《瀑布》

終於看了鍾孟宏導演的《瀑布》，在家看Netflix，未有機會在大銀幕看，感覺有點遺憾，但即使如此，電影完了，心情仍在激盪，認真重組結局那一場的每一個細節，想像導演為何要在結局的最後仍要設置懸念，轟隆轟隆的聲音，傾瀉而來的流水，沖起了什麼？沖散了什麼？關了電視，細心想一想劇中人的處境，對比一下現實的生活，導演似乎用一個別出心裁的故事鼓勵觀眾去思考：幸福是什麼？家庭是什麼？愛是什麼？人情世故是什麼？日常生活的滾滾流水令多少人隨波逐流不知所措，又有多少人可以經過沉澱找得到生機？

（以下會有劇透，請考慮會否看完電影後才閱讀）

《瀑布》有很多優點，最明顯的當然是演思覺失調媽媽的賈靜雯，她由自信女強人一步一步走向失常的演出細緻動人，得獎是實至名歸。演女兒的王淨由反判少女到慢慢體會家庭困境，漸漸蛻變成長，母女相依為命的互動關係拍得別具神采。很多人會以此片跟導演的前作《陽光普照》作比較，當然攝影與美術風格都很像，畢竟出自相同的製作團隊，但《瀑布》的主題其實另有開創，首先是主力拍攝一對母女的故事，推討女性在都市生活的內心掙扎。其次是情節相對簡單，雖然也寫得峰迴路轉全無冷場，但採取直線敍事的方式，不像《陽光普照》那樣結構複雜。最困難的一點是主力拍攝精神病患者的情況，這是吃力也不一定討好的事，拍得太多會被批評消費者病人，拍得太少又會被說成不夠寫實，這樣一來那些論者很易會演變成社會議題的爭拗，然後忘記了這其實只是一部電影。幸好我只是個普通觀眾，看到鍾孟宏勇於離開自己擅長的題材，拍攝新鮮有趣的故事，已經覺得他很了不起。

電影另一惹人討論之處是一開始就把故事設定在疫情爆發時期，女位主角因為要居家隔離而被迫困在家中，因而衍生出後面的故事。有些評論會認為電影往後對疫情的描寫不夠充足，但我覺得疫情與隔離在這故事的意義在於引爆賈靜雯的情緒病，她既是獨力撫養女兒的離婚婦人又是職場上處處逞強的事業女性，平時的壓力本來就超大，一場疫情把她追求的中產階級生活壓垮了，所以她不自覺地崩潰失控也就顯得合情合理。也因為有疫情這個轉折點，兩位女主角才會在電影前半段產生諸多衝突，而這些因抗疫措施而帶來的家庭問題，正是當下全世界都共同面對的困境，所以編劇聰明地以這些情節來切入故事，相信會比較容易引起各地觀眾的共鳴。

以前我也喜歡看侯孝賢、楊德昌的電影，後來也有看蔡明亮、張作驥的作品，對於台灣電影，總是有點期待。近年不知不覺就成了“鍾孟宏宇宙”的影迷，證據是看《瀑布》時見到黃信堯和陳以文出場，我會莫名其妙地微笑，有一種果然會見到他們的興奮。當然這只是我這名小影迷的小情小趣，《瀑布》與那些大影迷的另一場對話就比較厲害了，話說影片中的女主角的家掛了一張黑澤明《電車狂（Dodesukaden）》的海報，而導演在戲裹戲外都沒有解釋這張海報，於是引起了很多影迷的猜測與討論，網上有很多關於這張海報的解謎文章，我看電影只有乎作品本身，旁徵博引的事情也許有其趣味，但我也未必看得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