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美国伤痕:从中间开始。拜登,就看你了!
原作者:Andrew Sullivan 授权翻译
译者注:明天就是美国大选日,乔·拜登有望出任新任总统。对这个极度割裂的社会,拜登是疗愈国家伤痕的一个希望。这很难,但我们寄望于此。
很难把乔·拜登想象为一个世界历史性人物,这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几十年来,在我眼中他就是个烦人的吹牛政客,绝少努力更正自己。他是个经典的在后台拍人后背的那种政客,带着火车普通乘客的气质,热爱公共职位的光鲜,仅此而已。
华盛顿永远需要拜登这种人,他也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但他从来不是明星。他鼓舞不了人心,他不停地说错话让人胃疼;为了虚荣心他给自己的秃头植发,有段时间他头上就像是插满秧的水稻田;他曾剽窃别人的演讲(指1987年他照搬英国工党领袖Neil Kinnock的演讲)如此明显粗陋就像是请求人抓住他似的;即使他有着平易近人的名声,但竞选总统却极糟糕。2008年,在初选第一站艾奥瓦州他只得了百分之一的选票,于是就退选了。
他的高光时刻是从巴拉克·奥巴马挑选他做副总统搭档开始的。在我看来,选择拜登正是为了平稳,打消蓝领白人对一位年轻无经验、拥有一个好笑外国名字的黑人的不安。即使在那时,我也觉得拜登接受提名的演说差强人意,但就他的风格来说效果不错。我当时写道:“很难不对这个执着的老头产生好感——尤其对我这个天主教徒来说。这个演说很有天主教文化,尤其是开头的部分。拜登能够说动那些疑虑奥巴马这个年轻黑人的选民。他的演讲关注于中产阶级对经济的紧张不安,很贴心,人们立即就能听明白。”
十二年后,他变得更老,不再那么执着,但他的核心吸引力没变:这个爱尔兰老头虽然有时候会啰嗦但他有颗金子般的心,还没有完全被左翼自由派精英吞没。事后看来,竞选活动因新冠疫情大为缩减,是帮了他大忙,得以维持自己的形象,不然他会有很多机会自己搞砸。是的,他有时的确很像辛普森大爷(动画片《辛普森一家》里老糊涂了的爷爷),不过我承认在特朗普时代这反倒让人有些舒心。面对一位不道德反人性的骗子,拜登这样结合了体面、脆弱和人性的人,反而更有力量。这是结巴对抗怪兽。
按照拜登偶尔坚称的那样,他的核心吸引力在于他反对民主党的极左派[1],他初选胜出是因为温和派与中老年黑人选民的支持。在所有候选人中他上网最少。像Jamelle Bouie这样的种族左派认为,拜登是问题的一部分:“几十年来,他一直给白人的反扑做自由派掩护。”像Rebecca Traister那样的性别斗士认为:“拜登是控制女性身体的父权冲动的comforter。”Ben Smith一年半前宣称:“他的选战从一开始就跌跌撞撞,带有杰布·布什式惨败的所有标志。他的前路是垂直向下...乔·拜登不可能成为民主党提名人。你们早已知道。”看到老拜登笑到最后我很是喜悦,而且得意满满。
竞选初期警醒人士对拜登的谩骂很值得重提,如果他赢得总统大选,这些一定会成为新的战线。如果我们不想滑向部族主义(tribalism)战争的更深渊,我们必须帮助拜登抵御他们的进攻。白人劳工阶层与民主党之间的和睦濒临绝迹,拜登是其残存的最后一点点迹象。如果他赢得大选,那会是因为他把老年白人选民从共和党的把控中争取过来,并且在白人女性中取得压倒性胜利(与希拉里相反),即使他在黑人与西裔选民中的支持度可能会稍小于希拉里。
拜登的选战策略与希拉里截然相反,他没有着力于围绕身份怨气鼓舞基本盘,而注重使用说理与交流来说服另一方。如果你信奉自由民主——说理、对话、文明——并抵御部族主义,那么拜登可能是我们意外但真实的最后一次机会。在这次选战中,他说到做到了。
他的核心讯息一直非常连贯。它既不党派也不分裂,它既不愤怒也不苦涩。即便遭受到很多内心苦楚的党派人士的嘲讽和蔑视,他向愿意合作的共和党人伸出的橄榄枝仍然保留着。在佐治亚州温泉市的演说[2]中,他提到罗斯福总统(FDR)的遗产,从中你能感到奥巴马式的氛围,与警醒主义截然不同:“不论红州、蓝州,不论共和党人、民主党人,不论保守派、自由派。从我心底我坚信,我们做得到。人们问我,‘乔,你怎么这么自信?’我说,因为我们是美利坚合众国。”
面对新冠疫情、气候变化和严重的财富不均,虽然他保证要进行深刻的重构和再分配,但他的做法是务实的,而不是意识形态的。面对特朗普超现实的极端主义和分裂性,他提供的是缓和与和睦统一。这个夏天,他面对针对执法不当的抗议做了非常平衡的表态:“有一些纯粹是毫无理由的焚烧、抢掠和暴力,绝不应容忍也绝不会容忍,但很多也是长期脖子被膝压的社区对公正的呼唤。”如果我们想要从被扭曲的愤怒中获得真正的改革并让改革持续,这两种冲力我们都需要。
当然,他远非完美。我怀疑在某些问题上他很天真。他可能没意识到在种族问题上他使用“equity”而不是“equality”(注:大致来说,equity指结果均等而equality指机会均等),这是最粗鄙种族歧视的代码。对于种族批判(critical race theory)这种理论,他估计不知道它并非是对他人痛苦的敏感,而是将当今美国视为和奴隶制时代同样的白人至上,将自由宪政视为压迫非白人族裔的面纱。对于平等法案(Equality Act,民主党今年提出的一项标榜保护少数性别认同群体的法案),他可能不知道它会挖空他从前大力推行的信仰自由,不知道它把生理性别(sex)分类折叠到性别认同(gender)分类里去进而危害到妇女权益和同性恋权益。他面对自己儿子Hunter的腐败事实拒绝承认有任何过错,在我看来也很让人困扰。
但在大框架下这些都是小问题。就像David Brooks今天早晨的文章《拜登已经做成的五件大事》[3]里指出的那样,拜登在文化战争的雷区中行走没有触发任何地雷,实在是出人意料。这得需要自律性——看来拜登有这个能力。或许他是从奥巴马那里学到的。
拜登的收官讯息是疗愈——疗愈新冠病毒、经济危机和种族主义的创伤。如果拜登心底有一件事情懂得最清楚,那就是疗愈。从失去妻子、女儿和儿子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得需要深刻理解如何应对人生悲剧,如何在接受脆弱的同时保持坚强,如何缓慢前行。
这是他上星期针对新冠导致的孤独凄惶死亡的发言:“独自一人在医院病房里、独自一人在老人院里,临终时刻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这种伤痛会萦绕许许多多失去亲人的家庭,他们没有机会道别。和你们很多人一样,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如何,你感到胸口里的黑洞打开,你感到自己被它吞噬。”
这种感觉我已经有四年了。我怀念美国理念,这个体面大方、大度务实的理念——个体只需要一个公民身份,不加限制、不带连字符的那种(注:在身份政治和身份交叉性学说中,连字符非常普遍)。我怀念这种公共讨论(public discourse):总统对超过自己控制范围的事情也担负责任;历史的断层线被挖掘用来增进理解而不是提供弹药;人们重新看到彼此的尊严。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这些有多难。但在这个老人身上,仍然保持着我们已经丢失的肌肉记忆,仍然具有向新方向移动改变的能力,这是我们出乎意料的礼物。
乔·拜登上周说:“我一直说,美国故事就是寻常人做不同寻常事的故事。”那好吧,乔这个寻常的老头,现在轮到你了。轮到你做不同寻常的事了。
原作者简介
Andrew Sullivan:《时代》杂志称其为美国的“首席博主”(“blogger-in-chief”);《纽约时报》最近的人物专访文章副标题称其为“过去三十年最有影响力的记者之一”。2020年7月,他从《New York》杂志离职,在substack平台恢复他著名的The Dish博客周刊。笔者获得了他的新博文的中文翻译授权,将会在本公共号发布一系列他的文章的翻译。
原文标题:Healing From The Center Out 发表于2020年10月30日 原文链接
原文副标题:Joe Biden, a president for all Americans, period.
延伸阅读
[1] 2019-05-03, Andrew Sullivan:《为什么拜登是击败特朗普的最佳人选》 https://nymag.com/intelligencer/2019/05/andrew-sullivan-why-biden-may-be-the-best-bet-to-beat-trump.html
[2] 2020-10-27, Joe Biden在佐治亚州温泉市的演讲稿 https://www.rev.com/blog/transcripts/joe-biden-campaign-speech-transcript-warm-springs-ga-october-27
[3] 2020-10-29, David Brooks 《拜登已经做成的五件大事》 https://www.nytimes.com/2020/10/29/opinion/joe-bide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