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做生意-苑裡市場篇

早市、夜市、店面，各種通路，在80、90年代的台灣，奉「愛拼就會贏」為圭臬，有一雙女兒，年紀不到三十的爸，他的足跡不敢說遍佈全台，但近至離家十分鐘的菜市場，遠至嘉義阿里山甚至離島澎湖，都有爸媽擺攤的身影。

對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沒有上學的週六。天微微亮，空氣中帶著清晨特有的味道，妹和我被媽從被窩中叫醒，睡眼惺忪的看著爸媽上貨。

那是一台靛青色的三菱得利卡，大大的車廂放入一落落折疊整齊，包裹著透明塑膠袋的衣服、褲子，可以展開的鐵製立架、截至目前還讓我有陰影的鐵管、木板，刺鼻的汽油、發電機，還有許多多的衣架、夾子…...…；整裝完畢後，後車廂已經滿滿滿，沒有任何可以乘坐的位置了，因此駕駛艙裡只能以奇怪的配置法容納我們一家四口，我固定的位置是在排檔桿後方，一個可以讓當時的我坐在上方的置物箱，腿很長的我，腳只要不妨礙爸行進間打檔，放哪都可以。

為了省時間、省油錢，爸選擇翻過山丘，經過對小孩來說很可怕的墓仔埔，每次經過我都在心中大念阿彌陀佛；向北駛過台灣南北氣候分界的大安溪橋，跨過縣界，一路來到了苑裡菜市場。

下貨、撐開鐵製立架、架起招牌，這個招牌通常是爸用麥克筆手寫的全開尺寸海報，海報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通通199」或是「買貴不用錢」之類的標語；重頭戲是替塑膠模特兒穿上主推的衣服，首先將四肢一一拆解、上身套上衣服、下身穿上褲子或裙子後，將左手右手、左腳右腳重新卡住組合，最後放上模特兒的頭。觀察人流是必須的，擺在攤位最顯眼處的款式一定要夠搶眼，這樣才能變成鉤子，勾住路過的婆婆媽媽。只要客人一進攻擊範圍，就是爸舌燦蓮花的時候。外型長得不錯的爸靠著天生的條件和媽一唱一和，一個白臉一個黑臉、一鬆一緊，把婆媽們哄得服服帖帖，心甘情願掏錢，然後心情愉快的往下一攤走去。

在還不是很理解百位數＋百位數的數學公式前，我就會算錢找錢了。腰上背著霹靂腰包，裡面放著百元鈔和零錢，在每筆交易成交時，我會幫忙用紅白相間的塑膠袋打包衣服，並且讓爸媽隨機抽考該找的零錢數目，回答對了，享受客人的讚美，錯了，則被說笨。

我們租的攤子對面是一家雜貨店，裡面有賣小朋友的夢幻逸品，當初20元一顆的健達出奇蛋，二樓是珠算教室，我曾在那邊學現在都忘光光的珠算；斜對面是老字號的王記魚丸，不遠處還有發出炒肉鬆香氣的垂坤肉鬆，再往前走有一家很好吃撒著滿滿花生粉的刈包店，還有一家不知名的飯團早餐，是我們忙了幾個小時之後常買的食物。

整個市場散發著甜甜、鹹鹹、焦香、青菜、肉、魚的腥羶味，以及時不時出現的水蒸熱氣的味道；吆喝叫賣、討價還價，各式聲音不絕於耳，充滿活力和元氣的早晨。

直至現在，我還是很喜歡傳統市場的氛圍，隨然就現代的角度來看，那是一個混亂、濕答答、髒髒的地方，摩托車亂竄、永遠都有隨處叫賣的臨時攤販，但隱形規則似乎維持著攤商與客人的秩序，大家有一種莫名的默契、亂中有序，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