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碎玻璃的旅行

请把我放上铁砧，哦上帝，

捶我，揍我，打成一根橇棍

让我橇动古老的墙，

让我拆松古老的地基。

——桑德堡

一个长方形的玻璃摆件从客厅旁的博古架上掉下来，摔得七零八落。

其中一块碎玻璃滑到了沙发下面，它的一端尖锐而锋利，另一端仍然保持着摆件的光滑和平整。它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厄运悲痛，就看到其他碎玻璃被扫帚扫进簸箕倒进垃圾桶，和各种脏东西混在一起，不由地担心起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好在它躺在沙发下躲过了一劫。然而，被阴暗包裹使它回忆起往昔沐浴在灯光下的荣耀，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魑魅魍魉也开始纠缠它的思想，它害怕极了。

突然，一个圆脑袋伸进了沙发与地板之间的空隙中，脑袋上有深深浅浅的花纹，最可怕的是眼睛居然发出绿色的光。碎玻璃大吃一惊，吓得浑身发抖。那个圆脑袋发现了它，接着伸出一只爪子想要把它向外拨。碎玻璃以为是鬼魅要来索它的魂，紧张得几乎要裂开。

被拨到沙发外碎玻璃才看清那个圆脑袋，那是一只漂亮的橘猫，圆嘟嘟的身子再配上油光发亮的皮毛好像新鲜出炉的面包。看到萌萌哒的大猫，碎玻璃的恐惧渐渐消散。

橘猫把碎玻璃踢到落地窗边，阳光在碎玻璃的身体里折射、反射，为它覆上五颜六色的光彩。阳光也洒在橘猫身上，它的皮毛更加光亮，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它围着碎玻璃左看看右看看，欢喜极了。碎玻璃见可爱的猫咪这么喜欢自己也很开心。

橘猫想把碎玻璃竖起来，看看它还会把阳光变成什么颜色。猫咪后脚撑地，两只前脚抱起碎玻璃，正当快要竖起来时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更糟糕的是碎玻璃的尖端划伤了猫咪。

看到自己伤害了橘猫，碎玻璃很担心，同时又责怪自己为什么会长成这个鬼样。橘猫疼得喵呜喵呜直叫，它狠狠地踢了碎玻璃一脚，碎玻璃滑过整个客厅，滑出了房门。

房门外的碎玻璃还在回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又想到橘猫和它在阳光下玩耍的情景，感到无比遗憾，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它还没从巨大的懊悔中缓过神，就被火钳夹住扔进一个装着各种碎玻璃的袋子。

几经颠簸，那块碎玻璃才重新看到光亮，周围机器的噪音轰隆作响，碎玻璃发现自己在一条向前移动的运输皮带上，正在被送往一个发着红光、冒着热气的地方。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它就是在这样一个熔炉里诞生的。此刻它并不难过也不害怕，因为它讨厌这幅伤害朋友的鬼样子，也因为它会被再次制造出来，踏上新的旅程。

运输皮带的停止结束了它的遐想，紧接着嘈杂的争吵声打破了它平静的心绪，几声枪响令它再次惊恐起来。一只带着布手套的手捡起那块碎玻璃在空中挥舞着，没过多久，那只手缓缓地垂下去，松开了，碎玻璃落在地上。另一只手又把它捡起……

不知过了多久，碎玻璃感到自己被一股鲜红的、滚烫的、喷涌而出的液体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