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漂的自由之夏︰我們裡外不是人
「過去兩個月我不斷向國內朋友解釋香港的事情,跟香港人站在一起。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讓我兩個月的努力白廢了!」
813機場一夜過後,港漂同事擦了胭脂的臉,從一顆可愛的水蜜桃轉成像一隻爛橘子。她重提727機場阿伯被圍,回顧813付國豪及公安被襲。兩次暴力事件令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六月以來,徹夜與內地同學保證、澄清、辯論香港現況,活生生的暴力事件,令她百辭莫辯,情緒低落。
被道德綁架的港漂︰不敢上街,做一道橋樑
與許多港漂經驗相似,初來港讀書的水蜜桃,接觸到新疆、西藏等新聞,內在的理情撕裂,愛國情感瀕臨崩潰。就等於突然發現,溺愛自己的媽媽,在看不到的地方,虐待別人的孩子。經過一年多洗禮,她總算能接受「這些事情」,也是中國的一面,這個國家並非絕對的善,亦非絕對的惡。同時,她們受香港社會環境薰陶,成為國內青年與香港人溝通的橋樑。
最令水蜜桃驚訝的,並非國內青年思想封閉,畢竟資訊影響了他們的思維模式。她最難以接受的是,一些比她跑得遠,英美澳加留學的青年,比她們還要封建。她曾經連續一星期和一位留美三年的網紅美漂在朋友圈吵架。網紅美漂大罵黑衣港青全是港獨,全家死光光,美國人自身難保,不可能救得了香港。水蜜桃理論不果,才意識到黨國思想殃害之深。
她不敢上街遊行,害怕留下紀錄,回不了大陸看爸爸媽媽。公司年輕同事激進,有幾位在前線守候,她不敢和他們討論,怕誤會、怕被標籤成間諜。
國內朋友動輒拿香港時事,質問水蜜桃︰這麼暴力的港獨青年,你還狡辯甚麼?你愛不愛國,愛不愛黨?
遭舊同學質疑責難,她欲遷怒於勇武派,但看見警方暴力,於心難忍。想說暫時斷網,無奈手殘,一上網又是討罵。我試圖用幽默化解,講幾句中共壞話,她立即反駁︰「難道習大全是邪惡沒有一點善嗎?這個國家的確給了我奶奶、父母、教育和生活。你們講得那麼恐怖,可是我有事找公安,他們也是熱心幫忙的呀。」
水蜜桃愛香港,才留下,她愛老家,總會回去。沒想到在意識形態之間,她遭遇道德綁架,別人非得讓她表態誰才是她唯一的愛。恨和愛之間的灰色地帶,她裡外不是人,一切負面情緒爛在那張圓圓的嬰兒肥的臉裡。
塘邊鶴看抗爭︰不參與亦不會屌
7月1日同事聚會,我表明去遊行,舊同事大聲問我︰「關你乜事。」舊同事歷任壹仔等多家傳媒機構,這句話我無法忽視。聚會當日吃喝玩樂照常,電視播CCTVB即時新聞,我們幾隻塘邊鶴旁觀。
住在修頓球場附近幾十年的阿姨說︰「唉,不知遊行到甚麼時候,拜託快點結束。平時我從地鐵站回家才三分鐘,現在每個禮拜遊行,要三十分鐘才回得了家。回到家,樓下吵鬧不堪,很晚很晚仍然吵到我睡不了。以前一年一次就算了,現在每個禮拜都是。」
「我明白你們有你們的訴求,那麼你們就回你們家樓下遊行,別來灣仔。」
阿姨講完這句話,遊行示威便散落社區。
另一位五十歲的舊同事從來不問世事,過得瀟遙自在。71後他心情不佳︰「網上說因為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從前沒有爭取,搞到香港變成這樣。喂,我規行矩步活到今天,不犯法,工作勤奮,我都有付出過,他們憑甚麼指責我。難道我這些年全錯了嗎?」塘邊鶴充其量「不參與亦不會屌」,因為這種心態,被人攻擊。
很多人不願涉事其中,說之以理,不果;嘗試動之以情。721過後,原本不問世事的他,每夜追看網路直播,聲討警察暴行。他不上街,不抗爭,逐漸意識到,自己與街上的示威者是生命共同體。
「我嬲的點,不是暴力。而是那麼多傷者,林鄭居然無去醫院探望。人來的,人家受傷了,去看病,不去,一句慰問都無,點解可以咁冷血。」
一位女同事因家庭背景,原本偏向警察。721後從頭到尾把反送中新聞仔細研讀,跟退休的警察老父解釋反送中的因由與不可取。老父因其同袍之誼,不肯割蓆。727她帶父親跑了一趟元朗,吃了顆催淚彈,老父說,這班人不是警察。
微信裡的戰爭︰保持中立的成本極高
保持中立的隱性成本之高。國內同事阿天每次看見示威者的暴力事件,都異常憤怒。她反對暴力,支持香港人追求民主。對於國內的和理非而言,輕微的暴力--拆欄杆和拆磚,均是絕對不能原諒的分裂國家及反人類罪港獨罪行。
我們加入了幾個微信群組,每個群至少有二百人聲稱「香港同胞XXX」,每小時以平均二百條對話信息,散播仇恨言論。「廢青」、「智障」是輕度的,咀咒港青死全家算是中度,挺公安邊境查手機、解放軍血洗香港,是重度的。他們的標準是,上街遊行的人等同港獨,等同疆獨藏獨,會在全中國放炸彈無差別殺人,200萬人上街示烕純粹是黃屍的假新聞。
阿天花了好多時間爬文,書展買幾本書,讀完,弄清楚港獨、示威遊行、泛民、建制等香港政治系譜。開始在她的朋友圈、微博,解釋來龍去脈。我擔心她過關被搜,她說︰
沒事沒事,微信很開放。我這麼中立的人,講事實,不會有事。
付國豪事件發生當晚,她翻牆看直播。發覺公安也好,付國豪也好,疑點重重。怎可能這麼容易搜得到,這麼高調被發現︰「太假了,太像一場戲,他就是一戲精。」
幾小時候她whatsapp一張圖給我︰
「沒意思,搞這種手段真的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