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者的自白(三)- 自以為是的善良

走出輔導室後，我回想輔導老師講的種種希望我能相信他，不要把事情都藏在心裡，突發奇想的覺得這可能可以是小真獲得幫助的一件事情。

不過，小真在那一天被大家暴力相向後，請假了好幾天。沒有小真的教室，正常的運作。沒有人好奇他怎麼沒有來，彷彿班上沒有這個同學。老師雖然常常說些道德故事，但始終都沒有說破大家欺負小真的事情。說句老實話，當時的我想法就是老師也沒很在意這件事情。

過了好幾天，小真的家人再度氣沖沖地來教室吼叫，試圖威脅班上每位同學，不斷對老師大小聲。事情過去後，老師也再度宣導友愛同學的重要性。儘管我覺得班上的同學不會有什麼改變，但是我卻對小真這次的回歸感到有點興奮，因為我覺得自己要當個小天使去幫助他了。

然而，小真這次回來後，班上同學開始不再像以前那麼強度很高的欺凌他。雖然他依然沒有朋友，經常都一個人，可是至少沒有人會向他丟東西，或是對她講髒話。我觀察著這樣的變化，然後在某一天下課我跟小真說：其實我還有一個妹妹，他跟我一起轉學過來喔。可能很久沒有跟他聊天，小真一時之間也沒有回應我，我繼續向他搭話：我妹妹很可愛呢，你想要看嗎? 我可以帶你一起去~

小真對我點點頭，於是我趁著大家不注意，跟小真一前一後，帶她去看我的妹妹。自此之後，我會在同學沒有很注意我的時候，過去跟小真搭話。然後，由於班上也沒有再對小真有暴力的行為，我當然也沒有再發生任何對小真做粗魯的行為。(像之前的丟抹布)

就這樣一直到六年級下學期快結束，小真一直都平安地在班上度過。他看起來也習慣一個人在班上做所有的活動。我對於自己有多跟她搭話這件事情，沾沾自喜地認為自己是有給她一些溫暖的人。記得當時很幼稚的我這樣想著：小真一個朋友都沒有，也沒有人想理他。我願意跟她講話，應該算是很善良的人吧~

六年級下學期，我被選為班長跟模範生。六下開學約一個月，我們的班導師找我去聊天。他問我有沒有覺得班上那些流氓好很多? 老實說，我根本感覺不出來他們有沒有好很多。因為我平常跟他們交集很少，他們每天做的事情也都差不多：愛說髒話，時不時威脅要暴力對待。就在我努力回想他們有沒有好很多，我看到老師有些緊張的表情追問：你都沒有覺得他們最近比較安份嗎?

就在我答不出來的時候，老師開始對我掏心掏肺的講訴他如何用心良苦改變我們班上的流氓們。老師說她經常花時間陪他們聊天，告訴他們道德故事。我才終於了解，老師說的安份是指我們班那些流氓現在只是出一張嘴，但不會再真的打人了。而所謂的不會再打人，就是指不會再打小真。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班導也是有努力要改變班級風氣。

但是這真的有改變什麼嗎? 六年級的我以為是有，我天真幼稚的以為小真現在看起來好好的，偶爾也有人會跟他搭話，也不用擔心班上流氓對她暴力相向，應該是快樂超級多了吧!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不管是我自以為是的善良，還是班導背後的努力，對於小真受到的傷痛，其實沒有彌補到什麼。

同時，我也理解一件事情--儘管我們的班導覺得自己有努力改變班上，並且覺得自己有發揮作用，然而對於還是小孩的我，真的很難感受得出來。我不敢說是不是小學生都是跟我一樣這般想 。簡單說，對於我這個膽小怕事的小學生而言，只要老師不是班上的老大，我就還是覺得班上的流氓很可怕，就算他們是做不對的事情，我還是會選擇自保優先，而不是告訴老師，與老師一起努力改變同學。

我常覺得小學的這段回憶影響我至大。長大後，陰錯陽差，我成為了老師，雖然這條路走得很崎嶇，也曾犯過很多錯。然而我總是努力懷抱一個信念- 班上必須是我最大，要努力抱著一顆不畏懼學生跟家長的心態當一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