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的她與平庸的我

我的人生無數次與上帝擦肩而過，從來沒有握過手。上帝派了很多虔誠的教徒包圍我，和我做朋友，我獲得了友誼卻從來沒有把自己交給上帝。我喜歡閱讀聖經，有時候當故事書看，有時候當心靈雞湯看，更多時候當詩來閱讀。每次提到我在聖經裡找到些安慰，她都會雙眼一亮和我說：「你就信了吧！」我一邊和別人強調我沒有宗教信仰，一邊又替沒有信仰的自己感到尷尬。我很同意人的一生應該相信點什麼，才會更好的方向感，可是天生尖酸刻薄的我，很難交出自己去全心全意相信些什麼，而完全不去質疑。

我們小孩出生的年份正是雙非兒童（父母不是香港人，在香港出生而取得永久居民身份的小孩）盛行的年代、大陸與香港之間的自由行，再加上香港本身的高出生率，導致那個時候奶粉，尿片和學位都是靠搶的，居住在新界的我們更是深受其苦。中港矛盾的加劇，梁振英的上台，反國教，佔領中環這些事件都讓我們在選擇學校上變得異常慎重。反國教事件貌似政府退讓了，但我們相信教育局還是會慢慢把國教再次滲透到轄下的公立學校裡。私立學校走校本課程，受教育局的影響相對較小， 所以我與先生的共識是如果可以盡量都入讀私立學校。香港的學校大多有宗教背景，道教、佛教、天主教和基督教，而有口碑的私立學校裡面又大多是天主教和基督教的教會所創辦的。我的猶豫在於小孩還那麼小，自己的思辨能力都未形成，是否應該一早就讓他接受宗教的「洗禮」呢，先生當時說的一句話打消了我的疑慮，「看看現在的狀況，你還有選擇嗎？只要最後是導人向善的，不就足夠了嗎？」於是我們家的小孩由幼稚園到小學都是讀基督教背景的私立學校，對此她感到相當安慰，大概是她眼裡我人生最好的一個決定吧。

我們小孩讀幼稚園的時候，學校有安排家長班，透過聖經分享親子教養，最重要的目的當然是希望沒有信仰的家長投入上帝的懷抱，我本著了解宗教的心態也報名參加了，看到我那麼主動，她是高興的。然而上了第一堂課後我就落荒而逃了，聽完我講事情經過，無奈的她嘆一口氣之後又有點氣憤地說：「頑石！」我記得第一堂是校長親自給我們上課，課的一開頭，校長很認真和大家說了一段話，原話我不記得了，大意是既然大家下定決心報名來上課，等於大家決志要成為基督徒。校長即場領著我們念決志禱告，之後還和我們分享了很多聖經的內容，餘下1/3時間是透過聖經分享孩童教養。這第一堂課後，我就以工作繁忙為由，退出了家長班。我和她抱怨：「我一切都沒了解清楚呢，怎麼忽然就變成我要全心去信了？」她回答：「就是要你信啊，只要信就可以了。」我很是不以為然，繼續把聖經當書讀但是拒絕擁抱上帝。

我們因為工作而相識，除了信仰，在閱讀和對人生看法上是絕對的臭味相投，很快就成了知己。為了讓我信，她時常和我分享她的信仰，還送我一本聖經。我對宗教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她努力為我解答。我們多次為了宗教問題爭執到臉紅耳赤，甚至冷戰。我說我相信萬事皆有因，不是一句神的安排就解釋完的，我只相信科學。她反問我宇宙有那麼多的事情科學都解釋不了，不是神是什麼。不記得最後我們怎麼和解的，反正轉眼我們就認識超過20年了，她繼續她的信仰人生，我則繼續堅持我的挑刺人生。那一本她送我的聖經陪著我搬了無數次家，又一起飄洋過海來到台灣。

作為一個不是教徒的人，我也有能一字不漏背出的禱文──主禱文，我不記得我為什麼能背得那麼熟，更奇妙的是我還會用唱的，這是因為有段時間小孩從學校回來唱個不停，我就會了。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祢的名為聖。
願祢的國降臨；
願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祢的，直到永遠。
阿們！

生活在內地的她很遺憾教會不被允許辦學校、醫院和慈善機構，我和她說：「你們做善事順便把大家腦洗了，當家的能不害怕嗎！」光是整段主禱文就是赤裸裸的「煽動」啊，國度，權杖，榮耀都是神的，當家的怎麼辦？大家都相信神了，誰來相信他？就憑主禱文也不能讓教會沾染一點教育啊！

這些年，我倆的生活都不容易， 大家身處不同地方卻被同一台機器碾壓得喘不過氣，靠著信仰，最後她總是能安然面對生活的難，而我除了呱呱亂叫，好像還沒找到辦法讓自己的心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