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遗忘也不想曾经
此时此刻喝着红酒配着巧克力,在房间里开一盏暖色暗调的小灯,一边听着歌一边敲着键盘。
我还从来没有喝过什么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只能一点一点试。红酒的味道比啤酒要好得多,我说。
今年就要结束了。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年吗?对我来说是的。我又捱过了一段难以名状的痛苦,并且重新感受到生活的幸福。自己的变化可能时间间隔要比半年更小,上半年的我还陷入在深深的痛苦之中,而现在的我似乎多了一些面对生活与生命的勇气。
要怎么把个人诉说与更大的世界融合呢?
01
是某天夜里睡不着,闭着眼睛翻动着过去的回忆。我的公众号已经关停一年多了,突然又想起,我其实还有一个公众号可以写东西,让它落回到大家目光所及的位置。
逅会有七的朋友们已经很久没聚齐了,在广州的我偶尔会去找二波,去江边晒太阳,聊聊许久未见的其他人。想起来2019年的时候或许是我在公众号后台留言,说想要加入,或许是经过二波的牵线搭桥,总之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加入了。那时候我还有名叫“写作”的梦想。现在回望自己写的东西,除了矫情二字再难说出其他。对于当时的我却是重要的养料。
还在这里写东西的人,几乎只剩下了迅。我有一种,看着这座被各类植物滋养的生意盎然的庭院,慢慢荒废成枯黄,只有零星野草还偶尔恣意地冒着绿芽,的感觉。
我钻进了更幽暗的天地继续写我的东西,大多数是自言自语。在没有了自己的公众号这个媒介后,我把它们扔到了更分散的网络节点上。可能看到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也不清楚它们会有怎样的价值。我只是觉得需要记录——来抵御一些什么东西。
“想写发在公众号的年终总结但是写不出来,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在长毛象里偏向私密性且不用担心被审视的写作了,以至于当我想到会被同学、朋友甚至一面之交的人‘观看’着,我就觉得头皮发麻,担心自己的某些表述又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社交负担。
又想要被身边人看见真实的自己,又担心别人对着柔软的猫猫肚皮上下其手。”
实名与匿名的困境不只是我一个人在面对着。12月份的时候,正面连接的文章《罪名》在首次发出时没有将某位受访者实名信息抹去,遭到了受访者事后的抗议,引发了新闻界小范围的讨论:我们在什么时候应该实名,又在什么时候需要选择隐身。
记者们持有不同的立场。在传统的新闻操作看来,除非涉及对受访者带来人生安全困扰的揭底或爆料,其他情况下,受访者实名是对记者的监督,受访者和大众可以借此查证记者所写内容的真实性,否则记者完全可以编纂一个不存在的匿名受访者,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但在现在这个网暴频发的全景监狱时代,大多数人不愿意曝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情有可原。
我还不能算是记者,站在受访者的角度我非常理解大众对于实名的恐惧,毕竟我自己也遵循着匿名的原则在互联网书写。但我又觉得悲哀,我们并不是真正自愿隐去身份的,是我们在害怕着,害怕自己被追踪、被质疑、被控以有色眼光。
无论是实名也好匿名也罢,我都希望我们能有好好说话的权利。真诚地说自己想说的话。这是在过去一年许下的最重要的愿望。
02
自从毕业季以来我就很疑惑的事情是,为什么大家都很容易地成为了大人。我还记得一月份发在朋友圈的截图。“像当年山上一块混的一伙野生动物,其中几只直立行走修成人形。而我茫然混在其中,头上还有犄角,身后还有尾巴。”
在某天听“贤者时间”去年的一期播客,小张和治治就在聊这件事。我突然就被击中。
上半年我有好几次行走在焦虑抑郁的边缘。每天睡前躺在床上都只想要流泪。当有一刻我感到我很难面对明天的太阳。然后我侧躺过身子,紧紧地抱住我的小羊,像妈妈那样轻拍着自己,没事的,身体会帮我调整好。
我开始看心理学书籍自救,试着搬一个小板凳到阳台晒每日限额两小时的阳光,在日记本里留下漫长的空窗,又一口气写下三四页纸。
大学毕业和第一份工作的转换期,就像是缓慢行驶的火车要接入到另一段轨道,前面会有何种景象,去往何处都一无所知。
我在一次次的简历投递与失败面试中逐渐自我否定,又在终于找到工作后诘问自己新媒体小编有什么工作意义感。当我被告知“这段时间的负面新闻少发”,“这一条领导说要删除”,“最近流量不太好啊”之类的话时,我感受不到我在做什么有利于社会的事情。
唯一让我松一口气的是,这份工作让我不需要有太多的社交。
我不清楚这种低社会化是好是坏,这样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在打电话给不大熟的亲人时要鼓足勇气打上十分钟腹稿,在几位男性同事和领导的饭局中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聊天,想要认识新的朋友却鲜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我不清楚的对于人际关系的恐惧是在哪里,只是觉得很多场合似乎没有必要花费我多余的精力。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只猫,只有友善的顺毛和温暖小窝,还有偶尔的逗猫棒能让我“咕噜咕噜”地感受到幸福。
我还是很难接受我是一个大人。我似乎永远学不会也不想学会话里藏话的社交,也不知道如何有保留地与他人相处。或许我可以假装,永远无法成为。虽然说这不是借口。
在今年的最后几天我回到了家,顺着爸妈的生活方式,晚饭后洗澡、泡脚、聊天、入睡。妈妈还会独自打坐一会儿。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的身体焦虑又多了一点,可能人在走向衰老的过程中,不得不面对身体日益增添的小毛病,所带来的对逝去的恐惧。
我在盘算着我今年能够存下多少钱,至少它们能给我带来一些安全感。今年自己去过了医院,大概摸清楚了看病检查的流程,作为独生子女,我有一天也终将要独自面临这样的时刻。
“要有在成长”。我在7月份如此写到。
要有在成长,缓慢也没关系。我在12月份补充。
03
在查看今年的小宇宙年度报告的时候,年度播客选项里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别任性”和“What’s next科技早知道”的选项。
我的2023上半年和下半年是如此割裂着。上半年我还在研究去中心化,在各种社区规则之间好奇地游走,还在和朋友们聊女性主义、人文价值。下半年的我掉入到现实中,在各类社会事件中左顾右盼,开始钻研省钱小技巧和理财知识,每个月固定上交房租,再上交一笔给爸妈的费用。
难以想象“女权男”的毕设结束在4月,和好友的分别随即在6月到来。大家各赴前程,不知道下一次见面的时期。
毕业论文的进展停滞在了7月,我的学术化思考也似乎停留在了那个时候。前几天跟友聊到学术这件事,她说她没有了想做的课题和方向,也不知道该怎么找。
我想了想,我好像想做的题也一直是跟我的生活境况相关的。最早想做语言学、地方民俗相关,那个时候还对我的家乡抱有极大的认同感。也想做和城市传播、在地空间相关的题,是因为还想要接触建筑,也因此想试试社会学。后来是读了混沌的书,又来到了毛象,就想做去中心化的题,慢慢的也对小社群和区块链感兴趣。今年又对心理学有了一点好奇。虽然说依然是没花时间精力进行探索的废柴就是了......
还在实习的某天我突然开始搜索,“澳门大学学费”,回车——在翻遍了网站的大陆生学费一栏,又看清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后,我决定把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彻底抹去。
然后转头又一次报名了今年的研究生考试。
我当时的念头是,能考成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考我还是会去考的。它有一点像是我对于理想人生的一种遥远寄托,让当时的我看到一点光。
至于有没有好好准备,我只能诚实地说,没有。工作磨灭了我大部分的气力,而剩下的时间我还需要照料好身心的境况。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每天背下的100个单词,再无其他。
虽然说走到最后本身就是意义了,就算微不足道那对我来说也是意义。它让我意识到自己在所谓梦想面前的一无是处与消沉,意识到我只会浪费掉这些原本可以把握的时间,意识到我的社会化无能,意识到理想主义的人或许永远不可能到达她的彼岸。
在倒计时十几天的时候望着没能补完的天大哭。那几天广州冷到刺骨,我又适逢生理期,甚至于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在值晚班。我跟朋友发消息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把这个b研考完,然后人生再也不去想这件事情了。
我真的能再也不想吗?或许不能的。
我的邮箱订阅里有两份小众newsletter我很喜欢,一份是乔尔事务所,会有许多跟物理层面的城市规划、空间与在地关系的探讨,也会分享其与一些最新的概念构想和社会实践的关系。另一份是落日间,是一个独立游戏媒体实验室,会发布游戏与媒介相关的众多思考,在游戏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边缘探索,发现游戏中的伦理、身体与权利关系等等概念。
我不能说完全看得懂,许多内容我仍要花时间消化。但每次认识一个新概念,感觉大脑“被打开”时,我都感到非常兴奋。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不一定必须要在一段固定的时间地点里探索我感兴趣的学术话题,尽管我考研的最大念头就是:那让我能够有一段独立的时间去思考去探索。在工作之余生活之余去实践或许真的很困难,我的精神体力并不充盈。但,是时候抛开“做一些创造性的成就”这样的想法了。
我可以在这方面向现实妥协。
但我依然非常期待在某个我准备好的时刻,与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和价值再次相遇。
04
2022年的最后一篇日记里我写了很多总结性短语,例如拿到了第一份实习证明,参加了我要whatyouneed的婚礼,以受访者的身份出现在了C刊论文里。在长长短短的句子中间,我写下了这么一句,“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在之前的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在现实里喜欢别人的能力。我甚至不明白自己在之前任何一段关系里,都是如何被一个人长久地吸引,以维持长久的喜欢的。
我所寄托虚拟亲密关系想象的CP也分裂的分裂,淡出的淡出,我试图到影视作品里重新寻找,但又不喜欢工业糖精堆砌出的甜腻情感。
听播客讲韩炳哲的书籍,我们为什么难以进入和维系一段关系。我们正在将爱展示化、交易化,而我们又是如此地自恋与难以花更多的精力去认识不同的他者。
在各种对于亲密关系和性的了解后,我开始试图在光谱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在小社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经历,才发现,原来我们都有过困惑与不解,尝试将自己嵌入到传统的亲密关系惯例中,被膈得生疼的阶段。我于是久违地又感受到了认同感。
我依旧是很需要爱的人。我无数次在日记里提到了这一点。
我不确定的是,爱是什么?是被认可与被拥抱吗,是深深的认同与共振吗,是无穷无尽的好奇与期待吗,是像爱在第一部那样不顾未来的one night吗?爱能够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吗?我总觉得,当我们意识到爱的时候,我们已经注定要远离了。我能够享受无条件的爱吗?还是会像在原生家庭一样,总会想起一些沉重的枷锁般的东西。
但爱还是能够让我落泪的东西。
永远都是拥抱与坦诚,会让我的心就像是浸满液体一样饱满而酸胀,又扑通扑通跳动着。
英文Intimate relationship的范畴其实还包含了知己与朋友的爱。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在我的生活中,友情对我来说如此重要。回望大学以来的人生,许多观念和行为上的突破都是受到了我的朋友们的帮助。
在秋天我开始和朋友们去江边散步,这一段经历突然把我打开了,让我意识到我或许生活可以更广阔一些。“只有在散步时我们才真正聊天。”我也开始依赖珠江边的暖阳,和划过皮肤的空气触感,来让我活过来。
真的非常希望我的朋友们都好,最好能离我不太远,这样我可以不用太久就能再见到。每一位被我列为“朋友”的朋友,对我都是如此重要。
我在想,新的一年要多多和朋友们见面。
最后最后的总结我还是不知道如何落下,我似乎难以用一种情绪或一个词语来概括我的这一年。我于是在赛博世界问了问妙仙包,“2023年度总结”,它回复我:
寶劍八 Eight of Swords(逆位):限制
關鍵字:自由,對新想法持開放態度,尋找方向它表明你過去的痛苦使你變得靈活和適應變化。現在,您可以更好地信任自己,用不同的方法檢查生活中的每一個情況。建議你完全從頭腦中清除舊的思想流派,因為攜帶不必要的行李將給予更多的精神負擔。
我很喜欢这个总结。那就这样吧。
我们2024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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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