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速裂車釜山行
我是在買完釜山的機票之後,才知道那部叫做「屍速列車」的電影,原文翻譯過來就是「釜山行」。
想去一趟釜山,其實也沒甚麼特別的原因,純粹就是個處心積慮已久的旅行預謀。趁著2017年畢業即失業的時間點,拿出了早已躺在資料夾裡待命的船班資訊,打算實行這趟日韓跨國畢旅。先飛釜山,再搭夜船去博多或下關,入境日本。
「你是論文寫到昏頭買錯機票了吧?」
八月底,當我在金海機場降落,順手連上wifi打卡之後,居然有朋友當我是買錯機票,將錯就錯跑去了韓國。或許,我平常就是讓很多人,留下一種不常關注韓劇與韓星的印象。嘖!不過我知道主演「屍速列車」的男主角叫做孔劉喔!
雖然釜山只待了四天,而且首日從機場搭輕軌再轉地鐵到南浦洞,走進旅館的那一刻也快晚上十一點了,坐在前台一臉冏樣的白人Staff看到我進門,那表情就是在等我,大概在想說這個台灣人要是再不出現,就準備來刷他的卡。
「我這不就來了嗎?」
拿出剛剛在機場換到的現金要付房租,Staff卻兩手一攤說他沒零錢可以找開,讓我明天退房之前再付。只是,次日一大早我就打算轉戰海雲台,要是前台沒人當值,是要付錢給誰?
反正也要出門覓食,在便利店找開大鈔,當晚就把房租先結清了。果不然,退房之際還真的沒看到前台有人。
然後,說好在廚房自行取用的早餐呢?我只看到一條土司跟幾顆蛋躺在流理台上。算了,過個馬路就是BIFF廣場,早餐問題不難解決。再者,看在前一晚只有我入住的六人房,跟住單人間沒兩樣,睡得也還不錯,所以還能夠原諒早餐長得有點抱歉這件事。
海雲台雖然是釜山有名的海灘休閒勝地,但我只在遠處拍了張海灘照而已。濱海的釜山,八月底氣溫比台北大約少個五度左右,但體感溫度還是一樣熱爆,根本不打算走下海灘吸收紫外線。一邊躲著太陽走進市場,尋找著今晚要下榻的旅店。
只是,用網路導航了半天,旅館遍尋不著,只好硬著頭皮打電話,請Staff出來把我撿走。原來旅館坐落的巷子實在太不起眼,走過多次卻老是錯過。好處是鬧中取靜,隔離了市場主幹道上遊客熙來攘往的喧鬧聲。
四天三夜,換了三次住處,海雲台這家讓我差點鬼打牆的旅館,除了外觀辨識度不高之外,內裝無論公共空間,住房的安全、舒適度,以及當天房客的人品,皆無任何雷點。感謝那天的Staff,還能聽懂我在電話裡那些貧窮的英文到底在講甚麼。
幾天下來跑了龍宮寺、海雲台、釜山大學、草梁故事路、龍頭山公園、甘川洞文化村,當然不能免俗的朝聖了西面、札嘎其、草梁等在地的市場。因為職業病發作的關係,也去造訪了兩三個坐落在市區,但不算是熱門觀光景點的博物館跟古蹟。
搜尋了一些日文的網路資料,循著西面站以南的一號地鐵沿線,造訪了「釜山鎮支城」跟「朝鮮通信使歷史館」。至於釜山博物館與近代歷史館,就先留待日後再訪。
走出凡一地鐵站,途經釜山銀行,釜山鎮市場就在對面,接著走過了好幾家裁縫機具店,看到一條我很懷疑是不是正確的巷弄,拐進去就看到釜山鎮支城的金壘關。
當年豐臣秀吉在攻打朝鮮時,為了攻防與對外聯絡的需要而在釜山這一帶築城,釜山鎮支城別稱子城台,現在也叫做子城台公園,是毛利輝元所修建的日式城池。「支城」或「子城」的稱呼主要是相對於釜山鎮作為「母城」的角色。
日本撤軍之後,繼續被朝鮮作為釜山鎮的防禦設施來使用。目前公園的舊跡是二戰之後重新修整,後來才搬到這裡的,原本是更靠近沿海。至於釜山鎮的舊跡聽說因為地形的變遷,大部分已沉入海中。
從金壘關走上去,再循公園步道走下來,轉個彎就能看到朝鮮通信歷史館,要不是眼尖看到招牌尾端的超小漢字,大概又會擦身而過。
其實館內的空間不大,用賞花的心情參觀的話,大概半小時就可以解決。當天雖然是假日,也只看到兩組本地的親子檔進來看展而已,確實是個很涼但能放慢步調觀展的地點。
一樓主要是介紹通信使的由來與發展,以及通信使團所人員組成,例如通信正副使、才學識優異的隨行人員、海事技術人員、餘興節目的表演人員等等。以前的外交使團就等於王朝的門面(好吧現在也是),尤其朝鮮又以「小中華」自居,能夠被派遣去中國的「燕行使」或是派往日本的「通信使」與隨員,多為一時之選。這些人除了肩負外交通好的任務,還要有優異的學知教養,能與幕府、各藩國的官僚、知識人用漢字詩文相互贈答、酬唱,當然也有人會寫下不同體裁的見聞紀錄,例如日記、紀遊詩詞等,近世東亞文化交流的網絡就是這樣建構起來的。
二樓則有通信使節團的船隊模型,以及展示通信使團從首爾(當時叫做漢陽)出發,通過對馬海峽、瀨戶內海到江戶的航海旅行路線。
船隊在出航之前,會先在的釜山鎮支城的「永嘉台」先舉行所謂的「海神祭」,祈求海神不要心情差把船給翻了,航行的過程能夠平安無事。看完博物館的隔天,我搭的是釜關航路的夜船,確實領教到對馬海峽的風浪真的不小,半夜起來上廁所感覺船身晃得厲害,差點從馬桶上滑下來。
話說,在下關靠岸之後,從關門大橋附近搭公車去長府城下町逛史蹟,附近的下關市立博物館正巧也正在開催日韓交流的特別展,也有展示部分朝鮮通信使的資料,一幅示意圖標示著通信使在日本的旅行路線。從17世紀初到19世紀初,李朝派遣了一共12回的通信使團,每次的人數都在三百至五百多人不等,當時的長府藩與萩藩都要合力動員數百位各級武士來接待,也要徵集船隊運送使團的飲食與其他物資。
考量到去碼頭搭船的便利性,離開海雲台之後,我又搬回南浦。
原本還想再去釜山近代歷史館,因為想早點過去碼頭,預留一些從釜山車站徒步過去的時間,只能暫時割捨。雖然也可以選擇搭計程車,其實釜山車站走與港口之間的距離,以我日常徒步的習慣,其實並不算遠。
20世紀初,作家錢稻孫的母親單士釐,跟隨被任命為清國留學生監督的夫婿錢恂赴日任職,數年之間經常往返於中日兩地,除了居住,也陸續安排子女在日本就學,是那個時代少數「不是在日本,就是在前往日本的路上」的東亞女性。
1903年,錢恂以參贊的身分隨使俄國,單士釐亦陪同赴俄,當時他們從上海走水路經過日韓,再從海參威搭乘當時仍尚未全線完工的西伯利亞鐵道,輾轉抵達歐洲。從長崎換乘前往海參崴的「伊勢丸」,因大風滯留釜山,單士釐在《癸卯旅行記》中,寫下了當時的釜山印象:
密樹一山,為日民萬餘群居地。有駐兵約一大隊,有臨時憲兵隊、有領事、有警察、有學校、有幼稚園、有病院、有郵電局,一望而知為日本之殖民地,且已實行其殖民之政矣。一切貿易工作,皆日本人。…..彼朝鮮土人除運木石重物及極勞極拙之事物外,無他業。
近代以前,釜山是日韓間進行交流,甚至戰爭衝突的對口城市,甲午戰後,朝鮮與中國脫離了宗藩關係,朝鮮半島作為山縣有朋「利益線」理論的重要範圍,日本至此絲毫不掩飾通過半島為橋梁,遂行其向大陸擴張的野心。與日本僅隔一個對馬海峽的釜山,在日韓併合之前,實則早已落入日本的控制。
當我在前往釜山國際客運碼頭的途中,拍下了一面塗裝的鐵皮圍牆。
日本統治時期,釜山被形塑為「東亞的大玄關,世界交通要衝的港口都市」,圍牆上所繪的火車頭與旅行案內,觀光列車的窗外風景、釜山觀光協會、海水浴場的建設,部分體現了1910年日韓併合之後,日本在釜山推進的現代化鐵道建設與觀光事業。
辦完登船手續之後,也還有時間找家海景咖啡店,解決在釜山的最後一餐。花光剩下的韓元,上船之後的開銷,就讓野口英世負責了。
臨走之前看到一面又燒到我職業病的鐵皮牆,回台北之後挖出了幾本大正、昭和年間的釜山城市指南與遊記來翻了幾翻,只能說這個城市實在是太有趣了。另外,在釜關渡輪上的雜魚寢經驗,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