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文集-191】滇西抗日戰役的敵後游擊戰 （黃埔十四期一總隊 步科 劉紹邦）

1. 游擊部隊的整訓

民國卅一年六月，我奉調軍事委員會西南幹訓團大理分團任教。工作不久，又奉調到滇西邊區自衛軍潞江支隊司令部任參謀長。根據當時行政區劃，潞江屬龍陵縣潞江鄉，以土司為鄉長，但實際上，潞江土司的力量比龍陵縣長還大得多。

當年，日寇矛頭指向潞江，滇緬公路。松山至龍陵段歸潞江土司管轄，潞江土司隨軍撤至潞江以東。當時國軍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為了使這支力量參加抗戰，特呈重慶統帥部批准給該土司委以滇西邊區自衛軍潞江支隊司令，原派有參謀長一員，前往領導，因與潞江支隊司令意見不合，改由我接任。

潞江支隊司令名叫線光天，民國二年生，昆明高中畢業後入仰光大學讀書，未畢業以父親去世，即回家接替土司職。此人對中，英文都有一定的素養。尚具有國家民族意識，毅然回到祖國參加抗戰，實為不可多得之人物。

潞江支隊的力量在敵人未侵入前原來只有二，三百人，編成一個大隊。大隊長線文華，與線同族，原為景間土司，其他地域乃京版所佔。第一中隊長趙世田，龍陵人（軍校昆明分校畢業），有人槍千餘。可惜部隊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和幹部都吸食鴉片，因此談不上有何戰鬥力。自從渡江而東後，在保山縣緊靠潞江的莆縹鎮附近，該地土著勢力有一個叫李大隊長和從緬開礦回來的粱金山。一個有勢，一個有錢。過去與線光天有親屬關係，願意支持和接濟線光天，所以部隊吃飯問題得以無慮。

我自調到該部後，首先與線光天做了長談。因線喜愛文學，作詩詞歌賦，我亦有此癖，再加上該部秘書長劉世恩亦喜好文學，有閒就與我談今論古。因此時間不久，我們就結為莫逆之交。我首先向線建議，要完成一番事業必須有健強的身體，最好把鴉片戒掉，一定能完成抗戰建國的偉業。該部劉秘書和線的姨丈李某，亦同意我的建議。我向線提出保證，在他戒煙期間一定把隊訓練好，協同國軍渡江作戰。至此，線下決定赴雲南大理入醫院戒煙，僅費了四十八天。當他回來後我又建議是請遠征軍長官保送他到重慶中訓團受訓，藉以得到深造。而且還帶來軍校十四期的同學叫孫時奮（江蘇宜興人）來當參謀主任，我又增加一份力量。部隊經過調整與訓練後，可以渡江一擊。

民國卅一年我軍入緬作戰失利，因有種種原因，但最重要的是英國人在1937至1938年在緬甸東部修了一條不標明的公路，由仰光經腊戌直達畹町。日寇佔領仰光後，將重兵擺在這條公路上，直趨畹町，芒市，幸賴當時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當機立斷把惠通橋炸斷了。因此，敵我以惠通橋至惠人橋江為界，隔江對峙年餘，經常互相炮擊。爾後敵寇由於太平洋戰爭失利，乃將侵緬的十五軍他調，改由他的看家老本，守衛東京的近衛第一，二師團來接防。

民國卅二年起，盟軍共同擬訂攻打滇緬作戰計畫，東西夾擊打通印緬公路，以備美國支援的物資由加爾各答直運昆明。此際在滇西的作戰稱遠征軍，司令官陳誠改由衛立煌，下轄兩個集團軍，二十和十一，潞江支隊屬十一集團軍的戰鬥序列，糧彈補給均由該集團軍負責。

2. 龍川江的埋伏戰

民國卅二年七月，宋希濂令該支隊協同第六軍新卅九師一個團偷渡怒江，主要任務是偵察敵情，進行敵後游擊戰，使敵無法活動。命令兩個部隊統歸新卅九師副師長洪行指揮，限期在七月廿日渡過怒江，打擊敵人。七月十六日，我們與洪行在莆縹會面，他要我們同他一路在惠人橋與惠通橋之間偷渡潞江，並說渡江工具已準備，他的部隊先渡我們後渡。最後議定他們由惠人橋與惠通橋之間渡江，我們則由惠人橋以北約十餘里的渡口渡江。臨出發前，遠征軍長官部派來一個偵察組攜帶電台隨我們一道行動，而洪副師長率領的一個團，剛渡過一個排就被敵人發現，徹底消滅了。正在怒江中的一個排也被敵人擊滅沈入江底。要我們掩護他們渡江，我們僅派一個中隊掩護他們安全渡過怒江，我們的主力部隊則已進入高黎貢山各村莊準備襲擊敵人。

洪行過江後，命令我部就地停止，部署任務，協同行動。而線光天則不同意，我說：“總部命令，如果我們單獨行動，將來會受到責難的。”線接受了我的意見。等了一天，洪才率部到達，我看他的態度似乎轉變了一些。他把我單獨叫到一邊對我說：“你是總部派來的，一切要聽總部指揮，不能讓線光天隨便行動，這一點請你考慮。這次渡江任務重要，我們一定互相協同完成任務。我向他保證，堅決完成任務。我們支隊由高黎貢山向南行動，主要偵察敵人兵力和部署（松山敵陣地）和龍陵，芒市，畹町一帶敵人後方情況，隨時向總部報告。新卅九師一個團由他率領，先渡過龍川江偵察騰衝城附近的敵人情況，決定派直屬中隊李排長率兵一排為他們的嚮導。

我們部隊按照洪的指示，沿高黎貢山頂峰間，向南搜索前進，沿途奇峰險峭，羊腸小道。部隊渡江後土司送來五匹馬兩匹騾子供我騎坐。繞道山石中泥濘路滑，下午二時我們到了戛猛前面，嚮導報告有情況不能再前進。我們詢問當地土人，已經到達惠人橋通往騰衝大道，敵人在高黎貢山鞍部有工事，駐紮一個中隊已經年餘了，最近以來敵人時而移駐龍川橋頭堡陣地，時而仍回鞍部居住（村名馬卡，有房屋十餘戶）。線光天和各大隊長意見，把這股敵人幹掉，他徵求我的意見，我說：”我們不能蠻幹。“據說原先駐防在潞江的是日寇五六師團的四八二聯隊一大隊三中隊，中隊長叫小磯信男性暴躁，半年以後，換個中隊長叫山本原次郎，此人性情溫和，軍風紀較好。他們現在是兩頭駐，上下遊動，白天在山頂，晚上撤到龍川工橋頭堡內，這個中隊有機槍九挺，重機槍四挺，小砲四門等。

翌日天剛亮，他們來了七，八人，送豬仔二頭，牛一頭，雞子雞蛋若干和糯米酒。馬保長說：因敵人撤到龍川江，所以他們幹了一夜。研究結果，大家一致以為我們人數雖多，而火力不及敵人，而且敵人訓練有素，難於取勝，只要把敵情弄清楚，報告上級，不必打草驚蛇，連夜將情況報告洪副師長請示行動。

次日上午十時帶回洪的指示，他決心在今日下午乘敵移防時襲擊敵人，希望與敵接觸時要我們由山頂壓下來，夾擊敵人，結果我們同意。叫馬保長帶了兩個大隊，四個中隊埋伏在大路南側，打了以後向南撤退，共擊斃敵人數十人獲輕機槍一挺，步槍十餘支，擲彈筒一具，並將敵工事全部炸毀。

3. 從騰衝到龍陵

當天夜晚我們在高黎貢山山谷裡幾個小村莊宿營，次日部隊成一路縱隊前進，當晚宿營地離線光天的老家還有十五公里。事先我們獲得情況，敵人有一個中隊長期駐在他的家鄉，當時他的叔叔與弟弟已投日寇漢奸，此時決定派人化裝以線的名義送信給他叔叔和弟弟，勸他們不要為虎作倀，並請他們將敵人的部隊番號詳細告訴來人，將功贖罪。七月廿日清晨帶回信息，該敵屬於近衛第二師團五六聯隊三大隊九中隊，並附有重機砲二挺，小鋼砲兩門，成品字形配備在東老屋，西新屋與山後構成據點。中隊長叫川島一郎，東京人，年齡廿九歲，至此我們決定繼續進行偵察松山敵情。

松山是敵人主陣地，滇緬公路在松山圍繞三圈，該地敵人既多又不容易接近。我們部隊到達上矮子腳準備宿營，線光天找來幾位老百姓查明情況，據說松山敵人很多有大砲和高射砲，經常到龍陵，芒市，畹町換防。附近山洞已經打空，敵人大都駐在山洞裡，並在潞江埋有水管，據說松山由山腰到山頂都已打空，做了三排山洞，每排可駐一個聯隊，另一排駐有一個砲兵聯隊，松山是敵近衛二師團二旅團，旅團部駐在松山背後村莊內，下轄五六，五七和砲兵十三聯隊，統歸旅團長山本武夫指揮，我們將前方情況一面向十一集團軍總部報告，一面問洪鬍子今後行動要領。七月卅一日中午，敵人約兩個分隊兵力到達下矮子腳，午後一時許，敵人進入我們的伏擊圈內，各種火力一併射向敵人。只見敵人成排的被我們擊倒，雙方戰鬥一小時後，敵我均有傷亡，敵人又退回山溝。此次戰鬥我方陣亡軍官兩員，士兵三名，負傷六七名，失蹤十餘名，俘獲敵人兩名，繳獲輕機槍一挺，擲彈筒一具。事後據老百姓告知，敵人兩個分隊死傷過半，直到天黑敵人才將傷亡人員陸續收容，退回松山陣地內。

4. 夜襲芒市

八月二日夜，我們繞過龍陵城向芒市前進。芒市是由緬甸到國內的第一個大鎮，敵人經常駐有一個大隊的兵力，有時增援龍陵有時撤向畹町。芒市土司方益之與線光天是郎舅關係，方早已投敵當了漢奸，集團軍總部的意見，希望早日將方益之除掉，以收殺一儆百之效。我們在芒市附近移防，總見敵人與汽車每日往來畹町與芒市間，最後我們設計由線光天親自寫信送給方益之，約他在某處唔面，計畫戴罪立功！

後來他派親信秘書來唔，說明行動已受限制無法遵命，最後雙方達成協議，供應我方糧食。第三天又派秘書送信，希望線光天能赴芒市與他一唔，可冒充南坎土司，同時說明最近敵情，建議我們遠離芒市以免引起注意。此後經常送來酒肉香煙等給養慰勞我們。半個月後線光天決定親自赴芒市一行，以探究竟。八月卅日（陰曆七月十五日），線帶了四位隨從，孫時奮懂日語與之商妥送給日軍兩條旭光香煙，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芒市與方益之會了面。並與芒市土司協議，請其裡應外合。當夜我們乘月光

摸進芒市，炸毀了六個碉堡，擊斃了若干日軍，戰後我們向南轉進了五十里方才宿營。事後得知炸死日軍十餘人，武器彈藥炸毀不少。其後我們又向緬甸附近集鎮游擊了半個月，回頭來再計畫襲擊敵人輜重。

5. 燒毀日軍的輜重和汽車

九月七日，我們把部隊埋伏在畹町以北滇緬以南深山老林里一帶，等候敵人的汽車或輜重經過。等候了一天，未見動靜，準備撤回時，忽聞汽車聲。部隊迅速進入陣地，果然六輛汽車經過，每輛車上有士兵兩三名押運兵。等待敵車進入我們火網時，一聲令下全部火力指向敵人，汽車著火燃燒，敵人有死有傷。其後我們士兵將敵人一輛運補的給養牛肉罐頭等搬走，並將彈藥炸毀，汽車五部全部予之燒毀。是役，除擄獲廿支步槍外，並有輕機槍三挺，平射炮一門，軍呢大衣五十餘件等輜重品。事後我們將此次戰果報告洪行，嗣後令我們由松山以南渡江轉回莆縹整補。

此次渡江游擊作戰為時四十六天，俘敵人兩名擊斃日軍數十人，獲得武器輕機槍五挺，擲彈筒四具，步馬槍五十餘支，補給品甚多。並帶回芒市友軍一個中隊增強戰力，我部隊僅傷亡十餘人。可謂是一次成功的游擊戰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