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丫丫（化名）的时候，她正在深圳超级文和友的茶颜悦色前帮人代取号排队买奶茶，我们都为了拿到两杯单价16块钱幽兰拿铁，经历了排队进场文和友，在茶颜悦色店门口整点抢号、等叫号排队，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不同的是，她在这两个小时之内多赚了185块钱（代抢号、代排队和送上门的跑腿费总共185元），而我在拿到幽兰拿铁后几口喝完了，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不是和茶百道味道差不多吗？“。

在这两个小时内，我和丫丫因为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互相攀谈了起来，最后留了微信，成为了朋友。原来，丫丫现年26岁，大专毕业后来到深圳打工，曾经在一家小公司做过人力资源，去年因为疫情影响而失业后，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做起了兼职，经历了被骗钱、被性骚扰，丫丫偶然间在兼职群里听说跑外卖、代跑腿能够月入过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做了，一直做到现在。除了跑外卖、代跑腿，丫丫偶尔也会在兼职群里关注有没有其他薪水较高的兼职，每个月，丫丫都靠打零工来维持生计。今天，让我们来听听她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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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承受的工作量快把我逼疯了

郑点：丫丫，可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吗？

丫丫：我今年26岁，老家是东莞的，2016年，我大专毕业后，和当时的男友在广州一边合租一边打工，后来和男友分手了，也就是2018年的时候，我不甘回老家，一个人到深圳打拼，在水围村里的农民房租着700多块一个月的房间。从去年开始，我一直以兼职的形式赚钱，目前有在做一些代跑腿、送外卖等兼职工作。

郑点：在打零工之前，你做过稳定的正职工作吗？

丫丫：我毕业出来以后其实做了好几年人事部门的工作。我之前在电商公司做人事部门助理，主要管理公司内部的员工。我的工作内容是用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系统，处理员工的假期、考勤、调休、个人信息等等，还要调组织架构。

郑点：当时为什么要去做人事助理呢？

丫丫：这种岗位对我一个大专毕业的女生来说，比较好进也比较好上手。一个是门槛低，一个是大部分公司人事部门招的都是女生，当时他们的招聘广告上就写着女生优先，因为他们认为女生可能比较有耐心去管理这些员工杂案，男生也不会想做这种处理员工关系的事情。当时我在应聘的时候其实是广撒渔网的，因为学历高不成低不就，还挺尴尬的。最后只有电商公司的人事部门要了我，我就一直做下去了。

郑点：相比现在的跑腿业务，以前这份在办公室的工作，是不是轻松很多？

丫丫：也不轻松，那段时间，我的精神压力非常大，整个人也非常的抑郁。人事部门在公司里属于职能性的部门，是不赚钱的，可以说是比绩效性的部门（设计、市场、运营等）地位低得多。

当时我待的两间公司都不重视人事这种后勤部门，人员安排上也很不合理，人事部门很缺人，工作量却很大，表面上是操作一下系统就好了，实际上什么都得干。比如说招聘部门该管的面试，有时候也是我们人事部的去接待，还有去社保局开证明（疫情期间公司招应届生可以领补贴）也要人事的去做。而且我们整个部门只有两人，一个是主管，一个是作为助理的我，主管经常把事情丢给我一个人做。

有时候我把工作做完了想下班，她都会叫住我，推给我一些工作让我和她一起加班。我的工作量就变得非常之大，我一个人可能做两、三个人的事，但收入也不高。

郑点：以前的公司会更加有保障吗？最后是因为什么让你最终决定做起了兼职呢？

丫丫：其实最主要是因为工作量太大，收入太低，加上和主管关系不好，让我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对这份正职也产生了阴影。以前的工作有五险一金，实际上，会比现在有保障得多，但是我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这份工作快把我逼疯了。

我在职的时候，公司要转型，员工所有的合同要重新签，人员架构也要重新组织，人事部门的工作量飞速激增，这也可能是他们愿意收我的原因。但即便是我进来了，人事部门还是处于缺人手的状况，公司仍然轻视人事部门，再加上主管总是把许多工作强推给我，我实在不堪重负也投诉无门，整个公司都不在乎我一个小小的“人事助理“。

另一方面，我们公司没有算加班费，没有实施迟到扣钱（用这一点补偿加班）。这方便了其他员工，苦了我一个人事助理，我每个月都要给所有员工一个一个发考勤异常的日期，叫他们补卡，他们补完还要截图给我，我才能核销，但是员工觉得考勤是我的责任，不上心。

杂活苦活都是我干，收入也不高，吃力不讨好。后来公司管理层可能察觉到我对这份工作意见很大，招到新人后把我“劝退”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离开这间公司后，我本来也有尝试找其他正职，但疫情期间市道不好，我应聘过的职能性的岗位大部分都是把一个员工当作两个人使唤，通过这种方式节约成本，那时候我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也不想重蹈覆辙，就开始另谋出路，尝试兼职。

被骗钱，被性骚扰，在零工市场里必须擦亮眼睛

郑点：辞去正式工作后，你的第一份兼职就是代跑腿吗？

丫丫：代跑腿和送外卖是我去年年底才开始做的。去年上半年我辞职后，休息了一个月，一边不断地在QQ群、兼职网和各种APP上找兼职的机会。一开始我真的走了很多岔路、弯路，社会有多险恶是你没办法想象到的。网上有很多招聘兼职的信息都是假的，骗人的。在经历了被骗钱，被性骚扰后，我才吸取教训懂得找工作要擦亮眼睛，我兼职做过超市销售、迎宾卡通人物（穿头套和制服）、甜品店的服务员等，之后才开始断断续续做代跑腿和送外卖。

郑点：可以讲讲你具体是怎么在找兼职的过程中被骗的呢？

丫丫：我曾经在某网站上投递了简历后，接到一个模特公司“HR”的电话，说看过我的照片觉得我还不错，因为我身材比较高挑，五官还比较端正，就是皮肤比较黑。她让我去公司面试，承诺给我一小时250的工资，我当时就心动了。

去了这个模特公司后，她又让我交一千块钱”培训费“，参与两个星期培训课程，之后就可以经常接模特、礼仪工作。250一小时只是底薪，他们提供工作，我可以选择接或不接。当时我看到还有很多女孩子也参与了这个课程，我就想着交了钱有东西学也不亏，何况之后这家公司会介绍给我许多兼职的机会，我还能轻松赚回这些钱。

没想到参与培训后，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以疫情期间特殊情况，很少公司举办庆典，少招礼仪、模特为由，一直没有提供兼职机会给我，说”一旦有工作机会一定会第一时间安排我过去“的。

郑点：那后来这家公司还有提供兼职机会给你吗？

丫丫：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被性骚扰的经历。过了大概一个月，那时候我有在做其他的兼职，我在超市卖洗发水，偶尔也会在一些活动上扮卡通人物吸引顾客，对了，扮卡通人物比卖洗发水还赚钱，卖洗发水本来说好的底薪+提成，提成却没给我。

总之就是我在做这些兼职的时候，沉寂已久的模特公司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的工作机会来了，老板要带我去吃个饭，介绍给一个导演当群演，工资会很高。接到电话后，我就把扮卡通人物和卖洗发水这两份兼职工作给辞了。

没想到在这个饭局上，我是被模特公司的老板当成“贡品“献给导演的。当时参加饭局的有导演和剧组工作人员，吃完饭剧组人员就找我签合同，说要安排个角色给我，那时我也不知道这个导演和剧组到底是真是假，就没那么快答应，说再考虑考虑。到了晚上，那位导演发短信给我，言语之中有性暗示，说是有一个角色正缺人，和我的外形、气质比较符合，如果我愿意，就能给我安排，还给我很高的工钱，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在这一行里发展。这应该就是”潜规则“吧。这时候我才开始怀疑，原来这家所谓的模特公司可能是在物色打工妹当贡品，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知道模特公司的老板真的是有这个目的，还是单纯介绍了工作机会不知道”导演“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郑点：你有报警吗？

丫丫：没有。因为好在我这回没有利欲熏心地去签合同，最后也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因为我没有理导演和剧组人员，他们也就没有再来找我了。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导演和这个剧组是不是冒牌的，我也在想人家应该不会为了我大费周章设个饭局。但如果我真的被性侵了，我是会报警的。这件事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让我以后找兼职更加警惕。

郑点：经历了这么多，你觉得，女性在零工市场里受欢迎吗？容易找工作吗？

丫丫：有一些特定的岗位是倾向于招女生的，但是有很多附加条件。我发现很多雇主也喜欢招女性短时工的，因为女性有时候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收益。比如说我做过甜品店和服装店，当时这两家店请兼职的时候，直接在招聘广告上写着说要招样貌端正，年龄18-28的年轻女性。我觉得他们是想招这样的女生来吸引客人，不过那样貌没有优势，年长的女性就被排斥在外了。即便有些岗位优先招女生，还有年龄条件，工作内容也挺多的。

让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当时应聘甜品店的岗位其实是服务员，就我只是负责端盘子，传菜，写单子，前台收账，但是人手不够时老板就叫我到厨房打下手，做饮料、摆盘之类的，同时我又要忙厨房，又要接待顾客，两边都要兼顾，工钱却没涨。

郑点：看来兼职也是很累的，你有想过放弃回归正职吗？

丫丫：也不是没想过。但兼职还是有优点的，对现阶段暂时找不到一份满意的正职工作的我来说，至少我能够想不干就不干了，还能够寄希望于下一份工作，而且实际上如果找到好的兼职，合理安排好时间，收入可能还比全职高。

像我以前做人事助理，工资低，还做牛做马什么都要做，还得受同事、主管的气，那我做兼职可能也很累很苦，但是钱当天到账，我不用像我以前一样为了等到下个月初苦熬，期间为了拿到工资还不得不接了许多不该我干的活，有时候老板可能还拖欠工资。只是做兼职真的要擦亮眼睛，不要什么工作都接，不然就会像我之前一样被骗。

而且我和之前的男友分手后，老家人说过几次打算给我安排相亲了，我也在考虑到了年纪结婚了以后，可能还要带孩子，照顾公婆，那我估计到时也是继续打零工吧。总之我选择这条路，既有阴差阳错，也有考虑未来的因素。

代跑腿和接“众包单“，都是一条孤军奋战的路

郑点：那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做起了跑腿、送外卖呢？

丫丫：有一天，我在兼职群里看到有群友说，做跑腿、送外卖不错，做得勤快点月入过万不是问题。我又在网上查，发现也有报道外卖员月入过万的新闻。而且跑外卖是可以做“众包”的，“众包”就是可以不跟着一个团队做，自己在系统里接单，而专送就是团队会一直给你派单，不管什么单都必须得接。

我之所以选择“众包”是因为我是新手，不熟悉送餐路线，又怕耽误送餐时间，就先选择性的选一些订单，而且我后来咨询了群友，只要做到熟悉了送餐路线，“众包”也能赚很多钱，同时我能够边做“众包”边做代跑腿，因为接什么订单都是我自己选的。

郑点：那做“众包”的收入和你预期相符吗？

丫丫：做“众包”是跑多赚多，但是对于新手来讲，罚的也是真的多。而且想要月入过万的话至少要接一千单还不被罚钱。我刚上手的时候不熟悉路，要看着手机导航一边找路一边送餐，很多外来打工的新骑手也是这样的，而且系统会给你设定一个时间，这个时间就规定了你什么时候送到是晚了的。客人如果要投诉，那我就会很紧张，不适应这种快节奏。

午餐饭点时间单最多，按理说骑手在这个时候是最赚钱的，可我刚上手，虽然饭点的时候能抢到很多单，但我经常一不小心抢多了，如果送餐路线离得远，或者不熟悉，就会手忙脚乱。

还有一些突发情况，比如商家做得太慢卡单，导航的路线在修路又要绕远路，等红灯啊什么的，就经常超时，违规送达，顾客会经常打电话来质问，遇到脾气不好的顾客不听解释，直接就投诉了。平台会惩罚扣钱，或者直接限制我接单了。

我觉得平台它因为是一个系统，可能没有考虑到各种突发意外会造成骑手比较慢送达，也没有给一个喘息的空间。但是抱怨也没用，如果你不去做，别人就会抢了这单，那也赚不到什么钱。最开始我也没赚什么钱其实。

郑点：那后来你还继续做这份工作，是因为后来慢慢适应了这份工作吗？

丫丫：对的，后来熟悉了送餐路线，熟悉了接单流程，慢慢的自己会规避一些风险。我渐渐发现选择单子就像做兼职一样，如果什么单都接，什么工作都来者不拒，其实对自己是一直无用的消耗，可能反而会被克扣工资，赚不到什么钱。

我现在就是会去避免一些要等很久的单，例如蛋糕、甜点这类容易在路上撞坏要赔钱的单；还有一些路线非常偏僻危险的单。我会抢饮料单，其他都抢自己熟门熟路的，或者在代跑腿路上顺路的单，和代跑腿一起做，这样我赚得还多。

郑点：代跑腿和接众包有什么不同，收入都是差不多的吗？

丫丫：代跑腿有分平台的和私人的。平台的就会扣中间价，按顾客的具体的要求难度大小给你结钱，赚的比较少，平均一单大概是十块左右。私人的就是我在闲鱼上发布接代跑腿业务，还有一些熟客会留我电话固定找我，这样我就不会被平台扣中间差价。

但是平台会保险一点，至少客户不会跑单，拒绝付款。我遇到过接私人的，还是个熟客，有一次让我先行垫付四百多块钱，出于信任我就垫了，因为之前有接过他的单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中途反悔，不想付钱，上门后打电话也不接。我还是求助楼下保安大哥，保安大哥听了很气愤，和我一块去敲门才讨回钱。

所以后来如果我接私人的单，都会让顾客通过闲鱼先付钱给我，等我送上门后再让他点确认，这样就有保障一些。一些代跑腿的单出价高，我就会专门做代跑腿，空档时间再接众包。比如说代买茶颜悦色这种跑腿生意，我是很愿意做的。

有个小姑娘之前买茶颜悦色两轮了都抢不到号，现在天气热她也不想排队，就出价185，让我排队进文和友、代抢号、代买幽兰拿铁，再跑腿送上门，只买两杯，一共185元。她本来根据自己的经验预计是要三、四个小时的，才愿意花185买两杯16块钱的奶茶，因为把时间成本都算进去了，但好在我运气好，第一次抢号就中了，整个过程加上送餐给她才两个小时，我有一个多小时都在文和友里面吹着空调排队，这种工作我就很愿意接，但不是经常有。

郑点：非常感谢你分享了那么多呀，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在这个行业里有受到偏见和歧视吗？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以后想做兼职的女生说的呢？

丫丫：偏见当然会有了，经常会有顾客问我，“怎么一个女生也出来送外卖？”，我还有碰到男顾客，在开门的时候，会盯着我看，故意慢一点接，从头打量到脚的那种，我就被盯得很不舒服，把餐放在旁边就赶紧跑了。

但也有很暖心的事情，就是一些熟客可能会看我辛苦，觉得我一个女生不容易，多给我一些辛苦费。有时候接餐“卡单”了，一些好心的商家老板也会觉得抱歉，会给我送一份免费的小吃，或者直接一份正餐。这些事情都让我觉得，社会虽然有很艰险阴暗的一面，但好人也是有的，他们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让我有勇气继续做这些工作。

我也想对其他想做兼职的女生说，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接“众包”还是代跑腿都是一条孤军奋战的路。赚的多就挺开心的，但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也没有人会帮我，平台是不对我负责的，我也只能对我自己负责。所以，首先一定要擦亮眼睛避免被骗，其次就是自己要懂得规避风险，找一个好一点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