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嬉皮夜
坐车到台北车站,看着路牌,穿过巨大的新光三越购物广场,进入台北车站Z区购物街,全家的对面便坐着一排谈笑风声的算命者,一个个出口整齐排列,却不是干净明亮,好像上个世纪的地下街区。如果第一次来这里,定会被这番风景吓到,想说台北市中心还有如此地方。从某一个出口出来,一栋一眼就往得到顶的大楼在你面前出现,各色旅馆的招牌,让你有点望而却步,拐进旁边的怀宁路,看到温州大馄饨,看一眼旁边的保安,进入电梯,按十一楼。你会看到地上的润喉糖,顺着糖果,路过天台,一直走。欢迎你,这里的台北嬉皮夜。
我和子瑜在樓下的餛飩店吃了一份炒飯,卻意外的愛上了店裡的豆豉。這個味道几乎就是豆豉的味道了。我穿过明亮的铺面,狭长的甬道,在众多房间中选了一间,进去上了个厕所,顺便把我穿反的衣服旋转回正常状态,其实你并看不出它是不是穿反了,只是一直卡着我的脖子,好像我有喉结似得,也许真的是喉结。Hey,我并没有随地大小便,因为餐厅的厕所就在那里。寸土寸金的台北车站,这家店开在两座高楼之间的空隙,搭上顶篷,这里便是一间临街的铺面。去全家买了两瓶清新脱俗的1664,把他们扔进我的书包,我看了看里面的威士忌,才觉得很安心。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大爷,若有似我的看了我们两眼,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赶紧低着头冲进电梯。穿过明亮宽阔的大厅,我看到地上的润喉糖,我跟着它,爬上一道细长的楼梯,路过天台,继续向上,便听到那些电流滋滋冬冬混杂出的音乐声。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害怕自己是不是会被带去喝一壶冻顶乌龙茶,很幸运,现在我依然拥有自由,没有爱。那一年我刚刚来辅大社会系,全然不知社会系是什么龙潭虎穴,好在社会系的同学都平易近人,不会开口闭口马克思韦伯涂尔干福柯,他们风趣好笑又认真,虽然经常说我是个中国人。一直误以为自己伶牙俐齿,这个时候连反击都要暗暗思考,如何才能看起来聪明的反击。终于想到致命一击说:你们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啊。毕竟我知道他们不喜欢那四个字的国家称呼,以为这样能击中要害。辛普森那时候还是长发飘飘,带着帽子,不说话的时候拽的像个乐队主唱。就这样,乐队主唱和背着书包的大学生一起挤在这个都是情趣旅馆的旧大楼电梯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酷,至少没有背书包。听辛普森讲完这里经常出入的酒店妹和嫖客的笑话后,我们到了十一楼,拐了两个弯,进入他们的领地。我看到,布条、贴纸和一书架的书。他的朋友们,坐在门口的大桌子上聊着天,我假装成很有礼貌的中国人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他拿出自家特产,邀请量然去厕所享受生活的时候,我装作很有经验且不在意的样子拒绝了他。天知道,我那时候还是满怀着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想象的。我只记得自己和他的一位朋友谈论了一双靴子,他说他在加拿大买的,我说我在新西兰买的。如此葛落泊的对话,让我觉得自己金光闪闪。
两年过去了,我又来到了这里。我进入电梯的时候,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看起来棒极了。斥巨资买的二手外套,从小鱼那里蹭来的黑色帽子,书包里的威士忌,时刻可以伪装的田野精神胜利法,让我不用再缩起来。快进门的时候,已经把长发剪掉的辛普森在门口抽烟,他看到我,还是笑着说:“唉,你怎么敢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他们因为经费原因,从原本十一楼换到了最顶上的阁楼里,门口依然是布条和贴纸。演出的人背靠着洗手池,右边堆满了用来做饭的餐具和调料,左手边是门口有一大瓶粉红色洁厕净的厕所。演出的人,搬着自己巨大的设备从旁边杂乱的房间出来,面目冷静,手指飞快。我却听到了这一年来最好的现场。
在这栋庞杂的大楼里,有公司,有妓女,有旅馆,有抽烟的人,有远方的人,他们就站在那里,两张桌子,背后摆放着无处收纳的洗洁精,锅和碗,调音的人在旁边的厕所里进进出出,而我始终绕不过那一桶大粉红色的洁厕净,去看看墙那面的样子。
(写于2018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