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文字市集 // 這些年我在斯洛伐克過的聖誕節（一）

在我這位來自台灣非基督徒的庸俗女子心底深處，過節等於在家放空吃好料看電視，聖誕節更早就在年年累積的商業促銷形象下，和「禮物」、「大餐」、「是情人過的」分不開。來到歐洲後，認識的歐洲朋友同事都會回家和爸媽過節，年年總有一種聖誕孤兒之感。這裡要來寫寫聖誕孤兒已在外飄流幾年，累積一些平衡兒時聖誕幻想的真實記事。

2016，我在斯洛伐克當地人家過聖誕節的第一年。

聖誕節前一天，12/24，在許多斯洛伐克人家裡，是爸爸要擔當煮夫的重責，張羅大小家事。早上Ｍ爸打掃完家裡後，就開始準備聖誕餐和甜點需要用到的食材，媽媽在這天也不必顧前顧後，只需要守在電視機前面即可。我對這一天的平靜感到詫異與不解卻小慶幸，平常酗酒的Ｍ爸和心直口快的Ｍ媽經常口角相向，甚至動點小手讓我們擔心即將演變成嚴重家暴，那些吵鬧在這些天完全不復見。我鬆一口氣，看來雙方心腸都好，留餘地讓大家平安好過節。

斯洛伐克沒有所謂的聖誕大餐，不僅沒有大餐，偏偏依照宗教傳統，還是個一年之中第二度的齋戒日，很多家庭不吃行走的肉只吃魚，且到天黑前都要餓肚子，這和台灣過年從早吃到晚魷魚絲不離手的吃呆狀態相差太遠。幸好冬天天黑得早，四點半左右就能開動。

眼見聖誕樹已布置好，身為外國人又非天主教徒的我，整日遊手好閒，只被分配到了切切沙拉小黃瓜的小任務。由於白天只在早上進食一小盒優格，下午餓成冬日的遊魂在Ｍ家遊蕩。後來終於有善心甜布丁端到眼前，要我吃一點。我用湯匙攪了攪布丁和裡面泡軟的小餅乾，布丁沒有加太多吉利丁，說穿了就是軟軟的香草麵粉泥，一邊挖盤子裡的布丁，一邊偷瞥M爸準備炸魚、開始幫魚肉裹粉的背影。一口接一口的甜食更感空虛，「好想吃魚啊…」我心裡這樣無力的吶喊。

平安夜的聖誕餐前，餐桌上已有松果和針葉串組合的節慶桌飾，旁有耶穌誕生場景的小人偶，點燃幾盞小燭燈，再搭上平常飲食不會準備的紅色餐巾紙，裝餐點的平盤，裝湯的湯盤，依序疊上。我們在餐桌前閉眼禱告，我跟著閉上眼睛，默默感謝這戶人家，不得不承認在寒天凍地裡，有地方可去，又坐在這樣的餐桌前，四人的平安夜，還是相當有溫馨感。

通常斯洛伐克的一餐包含了前湯和主菜，這一天的前湯是Ｍ加豬肉進去煮的酸菜湯，這道菜是斯洛伐克國民餐點，但Ｍ爸媽在平安夜不吃肉品，只有我和Ｍ裝了一盤湯，在閉上眼禱告後開喝。接著，主菜的餐盤裡裝上稍早我一起準備的馬鈴薯沙拉，搭配Ｍ爸以煮夫之姿炸好的魚塊，簡單但拿來裹腹綽綽有餘的一餐，說來也溫暖。

這餐的甜點較特別，餐後Ｍ爸拿起紅蘋果切兩半，看看剖面是否出現一顆星星，若是，那接下來的一年便能享有福運。餐桌上每個人必吃的Vianočné oblátky（直徑約20公分的聖誕節威化薄餅，上面壓有聖誕鈴的是最普遍的樣式）算是我喜歡的甜點，勺一瓢蜂蜜淋到薄餅上，一起下肚。

吃完平安夜的聖誕餐，就是等待M姊一家加入我們的拆禮物時間。Ｍ姊送我一罐花味很重的香水，一聞香水古龍水清潔水味道馬上打噴嚏的我，在冬天還沒結束的時候，就把那罐香水送人了。那段時節最喜歡的時刻，沒有其他，就是事前在商店裡挑送給Ｍ姊女兒的聖誕禮物了。為了找適合三歲小孩的禮物，翻遍商店裡各種有趣的玩意，猜想哪個更合小孩意的過程，再來是小女孩看見小糖果販賣機眼睛一亮的那刻，都很療癒我心。

平安夜過後，斯洛伐克還有聖誕節第一天、聖誕節第二天（官方也是這樣命名）要過。12/25、12/26這兩天，都是家族互訪日，這段時間一直到1/6的主顯節，當地人家族和兒時玩伴的聚會少不了。由於當時我的斯洛伐克文能力很差，Ｍ的英文翻譯極糟，Ｍ家沒什麼人會說英文，且也沒有和我有共通話題的親朋好友會出現，為了避免重複各種無趣的開場話題，我在聖誕節第一天吃完早餐就搭車回到首都小城自在生活了。結果聖誕假期後過完一個季節，終究無法跨越諸多場域的不合，就此和M散去。

那個平安夜還有小雪，想起來依然有點浪漫。天色漸暗，我在陽台上看見一家家亮起燈火，不同色溫的窗格彷彿在說每家都擁有不同的故事，而事實也是如此吧。可惜，我當時所在的那一家並非我的歸屬，我就只有在那戶人家度過那一年的聖誕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