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四卷 第十章(上)
有了蕭冶前來,顏峻松了一口氣,又提了一口氣。
倒是聽說唐七還要去金陵,蘇遲面上起了憂色:「少帥的心思蘇某自知,只是……」他心思轉了幾轉,卻也想不出如何相勸:「去年她托付於我的時候,已將不起。如今又過了一年,只怕……」
「我去年見到她之時,身上帶著毒。我只道她未曾察覺,」唐七低下了頭:「這果子她若是自己服了,只怕還有一線生機,她卻要留給我。」年輕的姑娘語音平平淡淡,但是撐在桌沿的右手卻微微發抖:「我總要試一試。」
「那時,我並不知道她要送與的是何人,以為是唐門門中之事,便只是托付崔扈帶著果子去尋你。如今想來,只怕唐女俠心中已有了讓蘇某輔佐少帥的計較,」蘇遲深深嘆了一口氣:「那天我也曾勸過她,她卻說這果子於她無用。倒是少帥身上的毒和舊傷,若不醫治,只怕……」
「有用無用,總要試上一試。」唐七拈著那精巧芬芳的果子,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半晌,這才淡淡一笑:「我毒已清,只需要慢慢將養便可復原,蘇先生不必為我擔心。」
蘇遲側頭想了一想,想要說點什麽,卻終於把話吞了回去。
順風順水,幾人當晚便到了金陵。崔扈留在船上陪著蘇遲,顏峻自去雇車買馬,準備明日北上。
謝城心裏早已下了決心要隨唐七前往函谷,又怕唐七推辭,便索性不同她商量,自去金陵總舵中安排幫中事務。他心知丐幫中顧家軍故舊不少,只怕人皆此心,心中盤算如何安排,怎樣想都覺得不甚妥當。
正行走間,忽然有人叫道:「謝幫主,等我一等。」謝城駐足看時,只見來人身著絳袍,束了革帶,帶上玲瑯滿滿目地掛錦綬、玉佩、寶劍、荷包諸物,行動間叮當作響,正是內侍省的供奉官範知節。他知道範知節向來在皇帝身邊侍奉,當下回身含笑說道:「中貴人為何在此?」
範知節走上兩步,伸手拉住謝城的衣袖,轉頭便走,邊走邊低聲說道:「我家公子便在前面茶樓相侯,幫主速速隨我前來。」謝城被他拉得足不點地一般,他心中暗驚,嘴上卻笑道:「且慢,且慢,中貴人且慢。公子爺召見小人……大人可知是為何?」
範知節撮著牙低聲笑道:「幫主莫要為難我了,咱家哪裏敢揣測公子爺?快些吧,等了半晌了。」
謝城眼睛一掃,果然見周圍街上的人都換了大內的探子,四下臨街房內也有不少內衛,只怕還有火器營與神弩營埋伏在內。這樣看來,雖是微服而出,實在戒備森嚴,不比往日。
待進了茶樓,果然見樓內並無閑人。皇帝和端王坐在上頭吃茶,幾位內侍環繞四周,端王府的總管李未也站在一邊伺候。見謝城進來,端王笑道:「如何?弟弟猜得可準?」皇帝放下手中的杯兒,也暢快笑道:「你說他未末必到,如今已是酉正,還要來說嘴。」一邊笑一邊命範知節:「攔住了,莫要跪。吾今日微服出來散散,既然不在出宮,便不必多禮。」
最初的驚詫過去,謝城聽了此言果然只是躬身行了一禮:「見過官家,見過王爺。」皇帝笑道:「年余不見謝卿,謝卿家中可好?吾聽說幫中好生興旺,又在長安添了分舵,這次端王在北楚胡鬧,若無謝卿的長安分舵相助,只怕他就回不來嘍。」說著笑著推了李崇一把:「還不快去道謝?」
李崇起身笑著作了一揖,連聲地稱謝。謝城連忙回禮,口中說道:「不敢,不敢。王爺脫險乃唐七俠之力,小人實在不敢居功。」
皇帝沈吟道:「謝卿看唐七此人如何?」
「自然是豪氣幹雲,俠義無雙,」謝城沈吟道:「只是……」
「只是什麽?」皇帝長眉微蹙,揮手命範知節上茶:「謝卿但說不妨。」
「臣久聞他的大名,不過昨日才第一次見到了唐七俠。果然是少年英雄,只是傷勢沈重,」謝城伸手接了範知節奉過來的茶盞,這才接著說道:「依小人看,已是傷及了根本,只怕於壽元有礙。」
端王原本端了一盞茶在手裏,手一抖茶盞便砸在了地上。皇帝微微擡眼,搖了搖頭:「還是這樣毛手毛腳,可燙到了?」端王低聲道:「臣弟無事。」皇帝凝目看了他兩眼,這才轉頭去向謝城說道:「此人既然助了端王,吾也當救他一救。謝卿可知此人在何處?」
謝城素知皇帝精明,既然有此一問,只怕已經胸有成竹,略一沈吟說道:「便在金陵,小人上岸方與他分了手。」
「哦?謝卿既與他同行,可是與他相熟?」
「並不相熟。聽說他要往金陵來,見他身子有恙,小人恐怕他路上有失,想著既然順路,便送他前來。一路上他大半都在打坐,也無緣多談幾句。到上了岸,小人問他何處去的時候,他並不肯說,便分了手。」
「你沒有說假話,可也沒有說全,」皇帝嘆了口氣,揮手命廳中諸人退下,這才說道:「你等昨夜做了什麽?……阿未,你莫走,留下聽一聽。」
李未躬身應道:「是。」
謝城聽了這一聲,側頭看了一看,忽然笑道:「昨日昆侖派岑掌門身後跟了一人,穿了黑衣,腰間插了兩支匕首。謝某當時便覺得此人英雄年少,氣派大得很。」
李未還未說話,皇帝已經笑道:「早聽說謝掌門過目不忘,果然名不虛傳。」說著揮了揮手讓李未下去,這才笑道:「諸位開的好會!謝卿來說說,朕當如何做,才能為父皇洗脫這殺了忠臣的罪名?」
他笑得和煦,索性站起來踱了幾步,走到謝城身前,這才說道:「丐幫八萬子弟,謝幫主便不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