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了,我其实是个女同
首先是,「什么」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重要吗?很难想象一种完全到位的定义和理解。一旦诉诸如此这般的语言和句式,就很难保证究竟是澄清的问题更多还是引发的误会更多。而即便不说出来,这个世界也会在沉默中运行。所以最好别做这样的事情。
我是个男人,我喜欢女人,这一点让我看上去就是一个直男,我也以为就是这样而已。许多过去的女友,情急之下会怒斥我「不像个男人」,我听了只当这是气话,只顾着生气。但仔细想想,这种怒斥倒也有几分真理。
我看上去是个男人,也许还是颇有些男性魅力的那种。我喜欢女人,而且不只是性欲层面的喜欢。我从心底里觉得,女生是更好的存在。如果选择聊天对象,我更愿意和女孩子聊天。看看我的微信聊天对象,最近说过话的50个人里,可能40个是女孩子吧。我和她们聊天,享受其中的阴柔之气。情欲从来没有被禁止,但也并非是钦定的主角。
而在和女孩子做爱的意义上,我几乎已经完全「女同化」了。我喜欢长时间的边缘性行为,长时间的前戏。以至于,因为我享受它们本身,它们不再边缘于主流,不再前置于主菜。纳入式性交最后还是可能发生,甚至对一些女孩来说,我能感受到她们对阴茎插入的真实渴望(而不是取悦的渴望),那时我也会欣然如猛虎下山。但即便不这样,如果阴茎真的必须释放,我也可以自己解决,也不会觉得遗憾。
我看上去是个男人,喜欢的是女孩子,因此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我需要出柜。我甚至是个颇有男性魅力的男子,对女孩子很有吸引力。就算我在床上的表现越来越女同化了,似乎也只是一种个人风格,且绝大多数女孩子还会尤其喜欢这种缓慢的,不以阴茎插入为开始,以男性射精为结束的性爱模式。那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有时候,我会和女伴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是个男人」。可能人家完全没有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更多的人,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会认为我不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还是男人中最糟糕的那种:一个渣男。因为我不愿意「负责」。我的前女友,长时间地明示暗示,希望我做她的 Captain。在某位心理咨询师的话语里,我正在经历的情感困扰,是一个从男孩到男人的英雄之旅。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真正地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
我喜欢女孩子,尤其喜欢亚洲女孩,因为害羞真的是很美。亚洲文化是沉默的文化,许多事情在无言中酝酿着。在性情爱的意义上,我似乎已经彻底掌握了亚洲文化下,如何吸引一个女孩子的秘密。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因为我表现得像是一个她们期待的男子(甚至比她们期待的样子有更加出乎意料的温柔),但我实际上不是一个男人。我实际上是一个女同。
在这套无言的,羞涩的亚洲性情爱规则下,我已经习惯地会做一个「发起者」:发起眼神接触,发起身体接触,发起约会,发起调情,发起每一个小小的阶段性进展。但直到最后,我才意识到,对方期待的是在某个节点,成为「我的女人」,而我「做她的可以依靠的男人」,在这一点上,我的内心空荡荡的:好像一直在模仿这样的角色,却没有真正地接受自己有这个义务。
也许要回到少年时代。我的初恋是一个女同。但在那时,我们并没有这个概念和意识。如我所说,世界首先在沉默中运行。我们如同王小波所形容的「两个发现了蜂蜜罐子的小孩」,只是不断分享发现的喜悦。在那之前很多年,我都有一种「唯我论」的冲动,会觉得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里(不同于楚门,他对此无知,而我则是有很强的这种直觉)。直到遇到我的初恋,我才相信世界上的确不只有我一个灵魂。我们就是这样一种关系,也许情欲的能量确实在推动我做一些事,但我和她的关系,首先是两个灵魂之间的关系。
尽管十几年过去了,许多许多的事情都起了变化,这种感受大概还是强烈的影响了我。我很难由衷地觉得,自己需要在另一个人面前扮演「男人」的角色。这是多么怪异的观念啊!我们有不同的外貌,器官,用对我们各自 make sense 的方式做爱…仅此而已。然而,在成年后的情爱实践中,我屡次三番地最终碰壁(对我来说,开启一段关系从来不是问题,维系和结束才是问题),似乎都和「应该承担的男性责任对我却无意义」有关。
在这个话语的世界里,女权自不必说,我难以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传统性别话语则设下甜蜜的陷阱,让我总是在最后时刻才幡然醒悟,和对方的期待并不一致。我享受自己的男性特质,例如在篮球场上冲撞,无疑是我的本能乐趣。我也享受自己的男性身体,器官,外貌,这一切都不困扰我。然而我却无法把那种作为社会身份的「男性」扛在自己身上。如果我是个女同,大概对方就不会天然地觉得我应该负责,应该做 Captain(至少不是更应该负责,更应该做 Captain 的那一方)。
我是在两头获利吗?占着异性恋的好处,却不愿意承担异性恋的责任?啊,话语的世界让我窒息。
因此,我会想要写这样一篇怪腔怪调的关于「什么」是「什么」的文章。但我对此文的效果仍然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