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普通而又自信的”小卷毛-谈一谈《史蒂芬宇宙》中的性别议题

从2013年开始在美国卡通频道(Cartoon Network)播放的《史蒂芬宇宙》(Steven’s Universe)，是一部烂番茄网站好评100%， 荣获五个艾美奖提名的动画片。 这部动画片讲了一个半人半宝石血统的13岁小男孩史蒂芬，同他来自外太空的宝石朋友们保卫宇宙的故事，以及和小伙伴们在海滩城(Beach City)生活的日常。该片在角色设计，幻想叙事，美术风格和音乐上都极有特色，频频出圈，其中最出名的要数Youtube上点击率超过4700万并且至今被到处翻唱的神曲《Stronger than you》。 配音也有很多优秀的演员和音乐人，部分歌曲还有《欢乐合唱团》( Glee) 艺术家们的贡献。

值得一提的是，在《生活大爆炸》里Raj约会的社交障碍症妹子，她的扮演者Kate Micucci其实也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制作人。 那首Wolowitz带领大家唱给隔离病房里的Bernadette的感人至深的《Bernadett Song》，就是她和剧组的另一位配角一起创作的！（猜猜是哪位配角）。不光自己玩乐队，Kate Micucci也在《史蒂芬宇宙》里给海滩城大名鼎鼎的朋克乐队Sadie Killer的Sadie配音，她的声音很适合这位羞涩又个性的配角。当然Kate自己也过足了当主唱的瘾。

除了连续7年续订下的高收视率，和清新的艺术风格带来的粉丝文化，《史蒂芬宇宙》还有三个特别的标签：它是卡通频道第一部完全由女性担任制作人的动画片，也是一部男孩为主角带领大家拯救世界的女性主义动画片， 还是一部讲述LGBT群体却可以面向低龄青少年的动画片（在美国观看年龄为十岁以上，在部分国家与地区由于审核问题砍掉了一些单集）。

在今日互联网上沸沸扬扬的各种性别议题争论不休，“性别仇恨”和“性别对立”还成了流行词。本文无意讨论女权本身， 这是一个太大太复杂的话题。 笔者想要探讨的是，《史蒂芬宇宙》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视角演绎， 却深受各个文化背景和年龄阶段的男性（当然还有所有其他群体）喜爱的卡通作品， 究竟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从宇宙小子说起

史蒂芬是个一头卷毛， 身材胖胖，有时有些害羞的小男孩，用时下流行评价，他不光不注重身材管理，还有些“娘”。在拯救宇宙之前，他有一个辍学小学生的日常： 每天惦记的不是薯条甜甜圈，就是新的猫咪点心。虽然伴随他的几个宝石姐姐【注1】都是高智商超能外星生物（宝石？），他也没有什么要学习超能力成为英雄的愿望，还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自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作个没完—— 但观众爱他，剧中的宝石姐姐们宠溺他，除了因为他的成长型人格，最重要的是创作者Rebecca Sugar赋予了他很“不男性”的人物弧光：史蒂芬感情细腻，善解人意，具有强烈的同情心和同理心——他关心周围的每一个人，甚至还很“圣母(父？）心”地关心敌人。如果能有一个史蒂芬的表情包，你会发现大多数时候他丰富的情感能从画面溢出：“永远在感动，永远热泪盈眶”。

如果这是一部美国青春校园剧，婆婆妈妈的史蒂芬毫无悬念就是完美一个校园霸凌的对象—— 而这不是，这是另一个宇宙，另一个地球。在这个宇宙里，和史蒂芬住在一起的宝石们压根不是地球人，也没有性别的概念，没有人会思考他是不是“缺乏男性气质”。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史蒂芬自由自在地做他自己，即使随着成长他变得更有责任感，更有领导力，但是他的细腻，他温柔的气质，从来没有变过。而如果观众在这个不带任何性别滤镜的世界里跟着史蒂芬冒险越久，遇见更多形形色色的宝石和人类，也可能会渐渐发现自己能和史蒂芬细腻的情感深深共情，还会认识到，这些所谓“放在男性身上不够man”的性格，其实不属于某个性别，而是人类都应该具备的美好品质。而拥有它们的史蒂芬，一样可以勇敢，坚强，为朋友而战斗，光芒万丈。

女性主义者的宇宙， 男性会是什么样子？

史蒂芬在一个虚构的宇宙里， 但史蒂芬不是一个凭空虚构的人物。 导演Rebecca是基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Steven的性格创造的史蒂芬，Steven他本人也支持和参与了动画片的制作。史蒂芬是真实的，史蒂芬身上的气质是很多男性都拥有的，但是为什么我们很少在生活中看到像他一样表现这些气质的男性？因为他们不在Rebecca的那个宇宙吗？

在父权体制中，男性不一定全然受惠，因父权体制对男性有诸多要求。身为男性并不代表能够从阴柔气质的贬抑中逃脱，男性仍会不断被检视评比。不够阳刚、不断被质疑不够“男人”， 而要不停证明自己够阳刚，称得上是“男人”。 而为了与阴柔气质划分界限，攻击阴柔气质是最佳的方式之一。因此不够阳刚的男性、所有女性都是攻击与贬抑的对象。

——维基百科词条“父权”

笔者初次知道这个动画片， 是受一位男性朋友的推荐， 这位朋友少年时在家庭中经历了很难过的事情，很长的时间无法和家人和解。 他告诉我看到史蒂芬在经历了一场磨难拯救了地球之后，自己独自经历着PTSD，却顶着世界拯救者光环的压力假装风淡云轻，最终体内的怪物渐渐长大，险些吞噬了自己。他觉得那一刻自己就是史蒂芬，他大哭了一场后，终于开始走了出来。

动画片剧组在圣地亚哥漫展的一次粉丝会上， 有一个“你想对主创说什么”的环节， 其中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排在一堆青少年之间的中年母亲， 她对Rebecca说：“我的儿子24岁了， 他平时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冷漠， 我总是想和他谈谈， 可他却好像拒人千里之外。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在看这个叫《史蒂芬宇宙》的动画片， 我于是也坐下来和他一起看， 第一集的时候感觉没有什么， 第二集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妈妈, 我觉得我就像这颗宝石一样碎了，再也不完整了。’我感到无比震惊和难过，我们坐下来，开始了从来没有过的交心长谈， 我终于开始理解了他。”

不论性别，我们为什么都爱史蒂芬？这里我想引用油管大v“流行文化侦探”分析本剧在全美火爆现象时很棒的观点：

感性的直觉往往和女性联系在一起， 这种超敏感性对英雄人物而言是极为少见的。

史蒂芬的种种行为在男孩英雄为主角的电视节目中非常罕见，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的世界需要塑造更多史蒂芬一样的男孩榜样，在他们身上共情，缓解冲突，和用外交手段解决纷争的能力，被塑造和认可为勇敢和英雄的行为。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性别观念

在真正的现实生活当中，一个男人的男性气质并不是僵死的状态，它是流动的过程。一个男人在生命史的不同经历，可能影响到他后面男性气质的呈现。

——陈刚，造就talk中关于男性和父权的演讲

不光史蒂芬，这个世界里的男性都被赋予了一些传统意义上属于女性的优秀特质。我尤其喜欢史蒂芬的老爹Mr.Universe ，他有一个强大的老婆， 老婆生了孩子以后消失，自己失业还又做了单亲爸爸， 剧中用一集来讲了他这段有些迷茫和手忙脚乱照顾宝宝的过去。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他成为本剧最浪漫，心胸最开阔，最包容的角色。他也是神曲《Stronger than you》的最好诠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KGdqmevC5M

最后我想附上那句歌词，不不，不是上面那首《Stronger than you》， 是导演Rebecca演唱的片尾曲。因为它像史蒂芬一样温柔，包容和敏感，可以献给所有性别，和所有性别之间的爱情。

If I could begin to be

Half of what you think of me

I could do about anything

I could even learn how to love

【注1】 宝石在剧中的设定是没有性别的，因为动画片的女性主义视角均用了“she”作为称呼， 所以粉丝会称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