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 中產階級的搖籃:讓孩子補習、搬到好學區,資本主義社會如何助長親情勒索?
本文摘錄自《中產悲歌:面對薪資停滯、金融危機、稅賦不公,中產階級如何改寫未來?》。本書繁體中文版已由時報出版社出版(購買連結)。下文由時報出版社提供。請大家以分享和評論代替讚賞。
太人性了
教育是西岸定居點增長的觸發點和轉折點。這發生在1970和1980年代,以色列公立學校系統的標準受到政策的拖累,因為當局在沒有足夠預算補貼做配套的情況下,便將弱勢兒童納入系統。然而遠方定居點的新學校享有更多大手筆的公共預算,而且學生數量也比較少,只有具企圖心和花得起錢的父母才能將孩子重新安置在那裡。我採訪過的大多數定居者都非常明確地將他們搬到西岸的舉措,視為對子女教育的投資。
家庭動力對於定居點的生活具有意想不到的重要性。第一代定居者希望在孩子的命運中實現自己的理想(無論這個理想多麼模糊),他們認為第二代的選擇將會反映他們的選擇。因此,第二代定居者那不受羈絆的選擇在情感上是充滿壓力的,因為看在父母眼裡,這要麼是回報了他們因對子女的投資而遷來西岸的辛勞,要麼是讓他們的投資變得毫無意義。
在我們未來的投資中,獲得學位文憑、培養技能、拿到專業資格並建立社會網絡與人際關係的努力,尤顯重要。就像儲蓄帳戶、保險單、房地產和其他資產一樣,代表著我們希望在自己的工作收入中斷時,投資的價值可以幫上忙。但是,我們儲蓄起來的收入,現在卻被銀行、養老基金和保險公司捆綁、分割並引導到全球流通的浪潮中。這些金融中介將我們這些工作者(同時也是財產所有者)的利益,與由金融主導的成長串聯起來(而且這種成長,允諾要保護或提升我們財產的價值),這讓我們與其他所有者暫時連結在一起,而他們的財富同樣也與這種增長密切相關。
但是,有一種資產會比物質財產使我們彼此更容易變成競爭對手,而非團結在一起成為盟友和合作對象。繼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蓋瑞.貝克(Gary Becker)之後,有些經濟學家稱之為「人力資本」,包含了我們的投資所產生的一切非物質的力量,可以讓我們從工作、財產和社會互動中獲取更大的價值。這包括了教育文憑、專業證照、豐富實用的經驗、強大的生理和心理特質、良好且多樣化的技能、高階地位,以及有用的社交脈絡。這些東西被認定為「人力」,是因為這成為了我們每一個體的一部分:那是我們可以藉此認識自己並從中受益的能力。
除非出生時即具備出色外貌、智慧或才能等天生優勢,除非正好生在得天獨厚和備受尊敬的社會群體中,否則我們第一個、也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人力資本,即是所謂的中產階級家庭。這包括可以在物質上、情感上和智力上支持自己孩子的父母,後者為子女提供健康和養育的環境,豐富他們的經驗,培養他們的技能,確保他們獲得良好教育,並幫助他們充分利用這種教育。當我們提到人力資本的投資時,這種家庭就被稱為「中產階級的搖籃」,而中產階級家庭則被冠上「養成雄心的托兒所」的外號。
中產階級意識形態中的人力資本,甚至比物質財產更容易被看出是其組成部分,因為人力資本完美呼應了投資精神。金錢或房子不太能反映主人的特質,但可以傳承下去,讓繼承者至少省去一些獨立奮鬥的辛苦。相反的,人力資本是不可轉讓的,那是每一個體的獨特成就。父母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物質和人力資源為孩子們提供優勢,打造一塊堅固的跳板,讓他們從那上面跳入競賽以發展技能、品味和社交網絡。因為只有具足夠價值的技能和網絡,才能讓其擁有者贏得實際的物質回報,所以技能和網絡本身可說是一種抱負型資產,而不是一種有利可圖的資產。抱負型的人力資本,則強調了中產階級常見的額外工作、時間和資源的投入,也令該階級的人期待可預見的回報,並且形成「一個人的財富乃取決於這種付出」的信念。
人力資本雖被我們視為個人的特質和成就,但在積累的過程中也會貶值,從而貧化我們完整的人性。
即使是非常富有的人,也無法單靠花錢買來聲望。他們必須在長期的教育和培養過程中投入大筆資金,以獲得一些不那麼富裕的人可能已經擁有的人力資本。然而,人力和物質的投資,會以更具競爭力和無所不包的方式引發。正是在這種趨勢下,每個人都不得不為零星的回報做出更大、更頻繁的犧牲。
這與金融化的財產一樣,要靠努力不懈的再投資才可能使我們不落人後,而且即使做到那種地步,也不能保證我們的努力必然會開花結果。
如果我們認定為增加人力資本而做出犧牲是必要的,就會對上述的現實視而不見。經濟學家喜歡「增加人力資本」這種說法,因為這似乎讓我們都成為能將所掌握的資源做交換或最大化利用的準資本家。其中一個弦外之音是:如果我們貧窮、失業或掙扎求活,那是因為在教育和技能發展方面的投資不足。技能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因為我們透過那些技能獲得認同。我們的社會地位(以及我們對自己的感受)都反映在這些文化、教育和社會成就,以及隨之而來的自尊中。因此,人力資本將我們與積累過程緊密綁在一起,並根據品味與技能對獲利的有力程度,來決定其價值。
由於人力資本在很大程度上依賴父母對子女的投資,因此會將維繫家庭情感的紐帶融入其中,而這些紐帶也必須調整以實現人力資本的投資。人力資本投資的高強度和不穩定結果,可能會磨耗家庭關係,使其變得黯淡無光。
雙薪家庭的夫妻因分工而承受著情緒的耗損,同時又渴望自己的貢獻能獲得認同並握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權。他們還希望孩子能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同時緊張地干預他們的學校教育和課外活動。這些父母雖然痛苦地意識到專家們對於過度介入的警告,但仍然非常關注孩子的人生能否成功,以至於他們幾乎沒把這當作是一個需抉擇的問題。
婚姻變成了一個人們必須不斷努力的脆弱專案,而不是一個可以委託終身的穩定制度。此外,成年人發現自己必須向年邁父母保證會照顧他們。因為老年人害怕被遺棄,並把孩子對愛的抗議,視為將個人欲望置於家庭責任之上的證據。
物質遺贈的結果是比較容易預見和控制的,人力資本則不同,會不斷變動。父母不能單純地將人力資本交付給子女,他們必須在孩子的教育和培養上進行多年的投資,接下來還需要孩子自己再進一步投資。這些投資的成果,在數十年間只能零零碎碎地轉變成物質現實,並受到這些孩子的任性舉措和經濟潮流的影響,因此是無法預測的。隨著這樣的投資流傳了好幾代,其塑造了家庭關係,並反過來被家庭關係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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