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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尾

「一個渣男中年後的自我救贖。」

其實這部作品很單純，就是在講述一個虎尾的孩子，他在經歷了不同階段的人生之後才打開了自己的心扉，得到解脫的故事。


其實虎尾不重要，他也可以是一個台東的孩子，但是台灣很重要，因為這象徵他面對的文化背景跟社會背景。

他對於家其實闡述不深，但是關於人生的闡述比較多，當然我這裡指的闡述不深，是對比於我對於「家」的闡述深刻的標竿，是李安導演的「喜宴」三部曲。

在童年的階段，他的追求是，跟父母在一起。

這是因為父親死去，母親無力扶養他所以把他寄養在外公外婆家裡，他對於想跟父母在一起的執唸，甚至強烈到產生幻覺。

在青年的階段，他的追求是一個美國夢，而美國夢背後，是他要的物質上的成功。

這個執著，從幾個面相塑造出來，他跟前女友吃過一頓吃不起的飯，而他到了美國的第一天，又走進另一間吃不起的餐館。

「吃不起」他的一個執念，他一定要吃得起，擁有好的物質。

這是因為在母親接他回去之後，兩個人一起在工廠工作，住在一間小房子裡。


他不甘於此，所以他開始有一個美國夢。

中年階段，他已經獲得了物質上的成功，卻發現他自己在感情上的殘缺。

經歷了日復一日的努力，他從一個打工仔，變成了企業主，他不斷的付出，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物質，好的車，好的房，吃得起。

但是他的老婆離開他了，他的女兒並不快樂，他是孤獨的。

於是經由，女兒、前妻、舊情人，三把鑰匙三段相處，終於讓他把心房打開，最後他當帶的女兒回到這片土地，回顧自己的一生，才釋放那一切他深埋在心裡的，遺憾。

敘事線性：

整個故事，分為兩個時間軸，從旁白開始一條正敘法從童年說起。

另一條則是一樣是正敘，一樣從旁白開始，回顧最近發生的事情，但穿插幾段回憶。

而兩個時間軸的轉動，漸漸的接近到一條線上，最後在結局的時候終於兩相重疊，完成一個頭與尾的融合。

直到片末他說出那一句一開始的旁白。

整個時間軸就跟他的劇情一樣，原來開始便是結束，而結束便是另一個開始。

回到原點，是為了展開新的人生。

他的敘事節奏跟結構其實是完整的，取捨的方式受篇幅的限制也有跡可循，只是他的著重點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自我救贖的歷程，確實不是多數觀眾有興趣的故事。

有另一個故事也是用類似這樣的手法，而這一個故事大家很喜歡。

「夜訪吸血鬼」

從記者闖入吸血鬼的公寓，並錄音訪談吸血鬼，吸血鬼的獨白開始。

兩個時間軸都是正敘，一條從少年的他為什麼變成吸血鬼開始往現在的時間軸回憶。

另一條則是現在的時間軸，從訪談開始到結束到記者要求成為吸血鬼被拒絕，到最後記者被另一個吸血鬼殺死。

也是在結束的時候，提示了另一個開始。

這個故事很受歡迎，其實很大程度上，因為擁有更多，恐怖、神秘、以及盛世美顏。

但另一點「夜訪吸血鬼」比「虎尾」引人入勝的是人物的是塑造上更為立體。

兩個吸血鬼，以及他們的女兒，甚至記者。

都表現出了各自的人性的矛盾，內心真正的需求跟空虛，以及錯誤的渴望與目標。

在這個部分，虎尾全力的塑造男主角一人而已，而其他的角色都比較顯得單薄。

當然這很大程度上跟戲份有關係，這是屬於創作人對於他想把握的重點的取捨。


對我而言，主觀的評論並不存在意義，當然那只是對我而言。

對比手法：

整個故事裡，不斷的使用到對比的手法，然後揉合。

從時間線的過去與現在對比，並在結尾揉合。

以及跟女兒的對比，各自獨自用餐，到一起用餐。

過得很好的前女友，以及現在的他的對比。

孤獨的他，以及離婚後過得很好的前妻的對比。

而這兩個過得很幸福的人的對比又與最後他的救贖對比，得到救贖的他也將過得很好。

因為他終於學會打破他童年的那個詛咒，也是他的核心，好好地哭了一場。

「不要哭，哭有什麼用？要堅強，要面對，不能讓別人看到你流淚。」

只有當他打破這個，他的人生才能往前，否則他就會困在那個小房間裡，永遠走不出去。

同時也折磨著周遭的人。

象徵手法：

整部影片使用了很大量的象徵手法，也就是用場景或事物或是動作，來暗示一些演員沒有說，獨白也沒有說，卻用畫面來說的事情。


這也是影視跟文字作品的差別，文字作品的意象隨著詞彙的受限，我們每次只能接收到破碎的詞彙然後組合成意象。


而影視作品可以在一個畫面裡通過各種手法，一次性傳達更多的意象。

整部片閱讀起來其實是比較燒腦的。

影片開頭獨白開始的時候，就出現第一個象徵的手法。

廣闊的田野，一個孩童，兩相對比，會拉出兩個字「渺小」而渺小會拉扯出一個感覺，孤獨。

而這個孤獨感，就會讓後面他產生父母的幻覺，得到一個力量的支撐。

接下來我順著劇情，來說說這些象徵與對比吧！

不想被劇透的觀眾要快快踩住剎車。

而在外婆家裡，國軍來查戶口，則出現了第二個象徵手法。

「壓迫」

一個小房子，是第一重壓迫，而這個壓迫不夠，所以要把他放到第二重壓迫裡「小廚櫃」，最後「跋扈的國軍」來查戶口，是第三重的壓迫。

在這三層的壓迫之下，來建構出外婆建立他的核心價值那句話的力道。

「不要哭，哭有什麼用？要堅強，要面對，不能讓別人看到你流淚。」

跟女兒一起在車上，象徵著，他將要跟女兒開始一起踏上一段路，關於自我探尋的道路。

與女孩相遇分開到重逢，這三個時間點幾乎重疊，會使人感覺太過理所當然。

別離的離情依依，重逢的邂逅，相認的驚喜，在一起的過程，幾乎用一個轉場就帶過了。

很多觀眾想看的是這個部分，但他選擇不側重。

但這也是一個象徵手法，象徵這一段感情，對於他的人生只是一場插曲。

但卻有深遠的影響。

第一次帶女朋友去奢華的餐廳，經歷了一場華麗的霸王餐冒險。

侍者的態度，只用了一句話就表演完了，似乎只是為了那一場奔跑給一個隨便的理由。

但這間餐廳，也是一個象徵，象徵著他的野心，他對於物質的缺乏與慾望。

所以當女友問他：「你為什麼不帶我去你家？」

「因為我家太豪華，我怕你愛上我的錢，而不是我帥氣的外表。」

但實際上他住在一個破落的小房子，也再一次對比出他對於物質的渴求。

而這一切，對他來說，解決的方式便是：「美國夢」

未洗的碗盤，女兒想要幫他洗，他卻不願意，堅持自己洗也是一重象徵。

象徵現階段的他，面對心裡那一些凌亂的，殘缺的部分，他不想要剖開自己讓女兒幫他，而想要自己來處理。

而媽媽開同事婚姻的玩笑，對比對方丈夫的醜以及兒子的帥。

其實也暗示著，婚姻將要進入節奏之中，而這個節奏很可能跟男主角的帥有點關係。

工廠的生活，男主角的不甘於此也會持續推動他，繼續朝他此時認為的解藥：「美國夢」前進。

而主管給了他一條捷徑。

相親之後男主角為什麼要帶著酒到溪邊呢？

酒可以亂性而白酒更是烈酒，象徵他們此刻的感情正濃烈。


而溪水，則象徵的情感的流動以及看似安定的實則暗流湧動的變化。

這時候女友的心中其實有所懷疑，但還是先跟他親熱一番，才說出口。

一切就如同流水般，捉摸不定。

說了謊的男主角，他的心也在猶疑，否則他大可以侃侃而談。

他心裡對於唾手可得的美國夢，也不願意輕易放棄，他需要一個讓他下定決心跟女友在一起，或是抓住美國夢的契機。

所以他帶女友回到他小小的家，想要下定決心。

而在他跟女兒對於金錢以及感情的認知衝突之後，他在房間裡整理自己的衣服也是一層象徵。

從這個時間點起，他將要開始整理自己的心裡那些凌亂的，不肯剖開的部分。

而母親在工廠發生的意外，以及當他要求母親離開工廠之後，母親瞭然的嘲諷，終於使他下定決心，選擇了「美國夢」的捷徑。

放棄了終於帶回家的女朋友。

經由一場包辦婚姻，他獲得了他的美國夢。

在跟妻子坐車離開虎尾的某一瞬間，他看見了前女友，一轉眼卻又消失不見。

這裡同時也暗示了一件事情，在他往後的人生裡，前女友都消失在茫茫人海裡，他們一直沒有再相見也沒有聯繫。

從前妻的電話知道女兒的近況不好，而他卻毫無所覺，他發現了他的認知與其他人出現了落差。

意識到了自己忽略了一些什麼。

也想起女兒小時候，在那一場鋼琴演奏的失誤，當女兒哭泣，他告訴她：「哭有什麼用，要堅強，面對。」用他外婆建立在他身上的核心價值，加諸在女兒身上。

他們各自在自己的餐桌上，一樣獨自吃著食物。

看似相異，實則相同。

他們是看似不同的兩人，不同的價值觀，其實他們的核心是一樣的。

而此刻，他們的孤獨也是一樣的。

在這一幕值得注意的一點，女兒的餐桌後面的擺設，是沒有掛字畫的。

當他到了美國，跟妻子一起經歷了第二次「吃不起」之後，他放了那張「偷心的人」。

試圖在妻子身上，找回前女友的感覺，想要抓住那段過往跟遺憾。

但她們兩人截然不同。

於是他買了一支電子琴，想要創造一些兩人的時光，他彈了一段基調。

而接下來的場景便以此為基調，單調，沒有變化的過。

如同他們的生活。

在這一段經歷裡，藉由反覆的拍攝拉門跟拖地的動作來表現，他日復一日、季復季，年復年的工作，終於改善了生活但同時也忽略了家庭。

堆滿雜物的琴，與顯得空的冰箱，象徵著他跟妻子的感情。

琴是他跟妻子的兩人世界，而琴上堆滿了雜物，沒有被整理過。

空的冰箱，則是妻子的心，已經漸漸空虛了，而他沒有警覺到。

妻子懷孕了，搬家前問他，那箱裝有「偷心的人」的舊物，要不要留？

他說：「丟了吧」象徵著他決定完全丟掉過去那些回憶與過往了。

約女兒吃飯，當女兒對他說出真心話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女兒說：「你就不能安慰我嗎？我就是想要知道有人關心我。你從未給我這種感覺。」

這一句質問，其實也是為童年的時候，那個在鋼琴演奏中失誤的自己問父親的。

而女兒雖然是女兒，其實在這裡扮演的是一個導師的角色，經由這一段，引導男主角開始，去更深的思考，去反省。

最後她黯然離去，留下男主角獨自在那張餐桌上。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子？

他跟妻子離婚的原因。

當他得到一切物質了，妻子卻不願意跟他過日子了，他說：「你有好的車好的房子都是我給你的。」

而妻子不要這些，妻子說：「我以前希望你學會關心別人，但你做不到，永遠都做不到，你就是個內心殘缺的人。」

呼應了前面女兒說的話。

也告訴我們，為什麼男主角會在聽到女兒說的話之後開始反思。

在這裡，真正的點出了，男主角的人生想要突破現狀的話需要面對的真正問題。

他原本以為是物質，所以他努力，也擁有了但那不是他真正的需求。

離婚後，他很快的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動力，他自己修剪花木，修成他喜歡的樣子，他用臉書找到了前女友，並鼓起勇氣聯繫她。

他們開始聊天，一反整部電影都顯得沉重的配樂，在這裡，開始輕快了起來。象徵著他的心情。

最後他們相約吃飯，一樣是一間高檔的餐廳，這一次，他吃得起了。

於是他們互相問對方一個憋了數十年的問題。

「那個人是你嗎？」他問。


「是。」她答。

「為什麼不親口跟我說？」她問。


「說了又能改變什麼？」他答。

「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她說。而這句話的潛台詞是：

「因為你沒說，所以我們不會有機會知道，如果說了能改變什麼，因為我們都回不去了。」

她結婚了，現在過得很好。

於是輕快的音樂結束了。

他回到原本的生活，原本的位置，就這樣過著一樣的日子。

那一句「說了又能改變什麼。」再一次呼應了他跟女兒的對話，也加強了，所以當他再一次用一樣的回答，而被女兒質問的時候，反思的力道。

因為他說出了一樣的話語，表示他長久以來沒有改變。

他跟女兒各自忙碌著，從五光十色的街道，走到黯淡無光，不相同卻相似的兩個人，在畫面全黑之後畫下一個逗號。

象徵著他們的人生，經歷了各種的起伏，看過了許多的風景，而走到現在的情感低潮。

轉場之後。

特寫了沾著雪的鞋以及衣服，聚會以及隨後的致詞，原來過春節了。

他在一個小房間裡，獨自用餐，與外面喧鬧的人們形成了對比，襯托他的孤獨以及他的人緣。

而女兒跟前妻的對話，前妻的一切都如此的美好，更加重了對於男主角的孤獨感。

而在散會後，他跟女兒獨處，跟女兒一起收拾。

這裡迎來了這部作品最重要的一個象徵，他願意跟女兒一起整理環境，也願意跟女兒一起，整理他的心。

所以這裡當他跟女兒敞開心扉的時候，餐桌後面掛了一幅字畫：「和」

這個和有很多的意涵，但大致是都是相似的。

和平的和、和諧的和、和氣的和，和善的和。

他帶著女兒一起回到台灣，走過他走過的每一塊土地，訴說他沒有跟女兒訴說過的塵封過往。

同時也是他自己的自我救贖之旅。

最後他回到最開始的地方，他的老家。

落葉、斷垣殘壁，一切都是荒蕪的，但是陽光灑落，希望與光明照亮這個廢墟。

當他把一切都說完了，落下了他不肯落下的淚，正視了他的遺憾。

鏡頭拉遠，回到觀眾的視角，斷垣殘壁裡，草木生長，欣欣向榮。

破敗裡頭藏著生機。

我們都知道，他被救贖了，接下來他跟女兒，都可以迎來新的人生。

◆

其實這是一個很平淡的故事，不會令人熱血沸騰或是受到激勵，而是以反思為一個基調。

每一幕裡頭，都會藏著一個甚至數個象徵性的手法，適合喜歡問為什麼的觀眾。

很多的細節需要去咀嚼，才會得到味道。

我們在人生裡，總是會錯判一些東西，很多時候我們定的目標跟我們心裡的缺憾與真正的需求，是不一致的。


但是在每一個人生的當下，我們都不認為我們的追求是有問題的。

於是在追逐的過程裡，我們失去的越來越多。

有一些人有機會可以得到救贖，可以反思，有一些人沒有機會，就這樣忌恨的憋著。

終老一生。

這一份錯誤的執著所帶來的痛苦，並不是折磨我們自己而已，而是折磨著我們身邊，所有在乎我們的人。

很多時候，最簡單的問自己：「活的有意義嗎？」卻是最難。

真正面對自己心裡的缺口，需要的不只是勇氣，還有契機。

但是多問自己一點，也許，遺憾便可以少一點點，對我而言很多好的故事，就是提供我們多一個，多問自己一些的「契機」。

◆

我想要盡量客觀的告訴我的讀者，我從一個作品裡面獲得什麼。

其實每一個作品，拍攝的人有話要說，而看的人想要探索，所以我們才會需要這些故事。

讓彼此得到滿足。

所有的故事，都會各自探討各自的議題。

我們人，其實反覆的犯著一樣的錯，甚至社會也是。

所以我們需要這些故事，來促進我們思考。

我不會特別去批評什麼，也不會很浮誇的告訴你，我看幾集就看不下去了，我看幾分鐘就不行了。

嫌東嫌西，對我來說沒什麼好嫌棄的，我盡可能地去咀嚼他，如果說真我都看不下去，我會選擇不寫，或許更加乾脆。

所以如果想看毒舌影評劇評，我的作品不會是你的好選擇。

這樣的評論風格不是我追求的，我更想做的更接近去分析並且告訴大家我在作品中得到一些什麼。

就像所有的作品一樣，我們不可能被每個人都喜歡，而只能把我們希望能做到的部分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