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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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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痛與情愛的誘惑

吴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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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牽手,衣著體面,從昏暗的房間走出來,仿佛昨夜所有的不堪都與我們無關,就這樣迎著初升的太陽,向著並不新鮮的世界。

這個城市經過一個夜晚的發酵,多了些許的酸臭味,有些東西似乎悄然的變了,在看不見的表皮下膨脹出許多細小的氣孔。

我們之間的連接鍵一定發生了變化,否則我們拉在一起的手不會第一次這麼用力,在我的老家有一種帶著調侃意味的說法,叫人生四大鐵,就是共同經歷過其中一件事的朋友,關係會變成鐵一樣堅固: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

我突然頓悟,也許就是所謂「鐵子」這個稱謂的來源!

一夜之間,我和阿泰似乎一次性共同經歷了這四件事,變成了最鐵的男女朋友,這種感覺,很奇怪,又很奇妙,這是我從未有過的經歷,過往的男人與我,或是欲望,或是金錢,或是放縱,或是取暖,可阿泰讓我第一次渴望與一個男人繼續交往下去。

我們找了社區附近的一個早點攤兒,要了兩根油條,兩碗豆腐腦,兩個茶雞蛋,阿泰吃東西很快,吃好之後付賬,給了老闆十塊錢,卻給了我五百五十塊,那是他錢包裏所有的現金。

「家裏沒什麼你的東西,你今天去買,一會我給你手機裏再轉一些,錢不夠用跟我說。」

我沒和他客氣,把錢卷成小小的一個卷兒,塞進了我的牛仔短褲口袋裏,我買的東西都是放在他這用的,換句話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裏,這些東西也是留給他的,我不會帶走。

吃過飯之後,他拉著我去附近逛早市,這種日常的生活讓我恍惚認為自己是個正常人,我們買了一些最新鮮的水果和青菜,又買了兩雙情侶拖鞋,一件綿綢的睡裙,還有一個小魚缸,兩只小烏龜……

生活的瑣碎總是讓人感覺美好,尤其是我這種極度缺「生活感」的人。

我們走路回家,他收拾妥當後出門上班,出門之前親了我一下,他說,希望這能成為我們之間的習慣。

我討厭習慣,更抵觸和任何一個人共同締造一個習慣。那會讓人產生依賴,而依賴於我而言,從來都是一件壞事,在此之前,我嘗試依賴過的每個人,都給我的心上捅過窟窿。

今天我是晚班,所以中午出門就可以,我切開一個西瓜,抱著其中一半,在它的正中插了一把勺子,隨後打開了手機上的上帝之眼。

昨夜玻璃門上的畫面給留下深刻的印象,雖然我並未對陌生的人使用過暴力,可隱藏在皮囊下的我卻深深迷戀疼痛,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覺這件事,我有時會故意摔倒,在膝蓋上留下大大的傷口,然後一次一次揭開剛剛發硬的結痂,那種倒吸冷氣的痛感覺是我沒有體驗過情愛之前最迷戀的事情。

我喜歡在自己身上的傷口噴酒精,喜歡給自己的口腔潰瘍上厚厚的潰瘍散,喜歡反復撫摸自己縫線的刀口,喜歡去街角按摩店時那個年輕的帥瞎子把我的脊柱幾乎擰斷……

到後來,我走過更多的路,見過更多的人,吃過更多的食物,聽過更多的故事,我聽說過那種情侶間的小遊戲,可沒有人教我如何去弄,我怕自己失手弄死自己,更不想把性命交給陌生的人手裏,所以我沒機會體驗那個善用工具的遊戲們。

我總是在想,把我最迷戀的兩件事融合在一起,應該會是怎麼極致的刺激呢?

昨天,那會不會就是一種極致的情事體驗?我不懂,所以我產生了強烈的,無法抑制的好奇。

我把昨天的監控入口點了個小愛心,這樣每次第一個就能刷到它,這時那個半裸睡去的施暴者已經不在沙發上,連之前她丟的紙團都已經不再地中間,畫面安靜的像一幅枯燥的畫,我盯著那畫面看了一會兒,毫無變化,我就切了出去。

早晨的視頻真沒什麼好看的,學校在跑早操,客廳在吃早飯,臥室裏不是睡得像死豬,就是空的像墳墓。

我百無聊賴,看著一個媽媽給孩子餵奶,那孩子吃一個,拽一個,被她媽狠狠的揍了一下手,可孩子並沒有停止,繼續伸手去探那個天生的「玩具」……

西瓜吃得差不多,我沒有看到任何有趣的內容,而我已經困了,我打算睡一覺,但是在我退出app的最後一秒,我看到那個我點了紅心的畫面發生了小小的變化。

我甚至懷疑自己有偵探的天分,否則那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畫面,只發生了一點點的變化,我竟然在困頓中都能發現。

在視頻的左下角,多了一個什麼東西。

我打開視頻,放大螢幕,但是這個攝像頭不夠先進,像素也不高,只能看出那是一個塑膠袋,最簡單的白色可降解塑膠袋,上邊印的藍色字。

這個像素是真的糟糕,我仔細分辨著上邊的文字,希望就算看不清文字的內容,也能看清是哪國文字,這樣就能大概推測出他們生活在哪個國家。

可我無論怎麼放大,都看不清上邊的字,藍色和白色簡直就是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看不出什麼頭緒。

我絕望的退出介面,這種與現實的邊界看不見摸不著,急死人。手機被我嫌棄的扔到一邊,抱著西瓜皮去垃圾桶丟,結果手機在空中旋轉了三圈,落在了沙發的邊緣,緊接著滾落在地上。

我丟下西瓜皮,去救手機,結果西瓜皮在客廳地中間爆炸,手機也掉落在茶几的下邊。

生活果然從來不會善待我,從我出生就是,所有的不幸排著隊來找我,我跪在茶几旁邊,看著茶几底下還亮著的螢幕,碎成了個王八殼子。

可下一秒,我想收回我對生活的抱怨。

因為從這個角度,我看清了塑膠袋上的圖案,雖然字依然看不清,但是我認出了縮小畫面後的大概圖形。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無限放大反倒看不清,整體縮小之後,卻有了大概的模樣。

我能認出來它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因為,那就是我工作超市的標誌,那個藍色的說不清是海鷗還是人手的圖案就印在我工作服的胸前,每天被周大強和阿偉打量過無數次的地方。

我所在的超市,是個本市的連鎖超市,也就是說——只有這個城市有,所以,視頻裏的這個房間,很有可能就在我的城市,一種興奮感從我的頭頂襲來,我掏出手機,再次點開那個畫面。

雖然手機觸屏依然好用,但是畫面卻已經四分五裂,我看著有個身影出現在畫面的上方,是個男人,他赤裸著上身,背後能看出明顯的淤青,他從一個角落走出來,低著頭,走到茶几這裏拿了一罐啤酒,他的臉就那麼出現在手機螢幕裏 ,我緊張到手發抖,會不會是我見過的人,我會面熟嗎?什麼樣的男人會被女人家暴?

他身材有些纖瘦,但卻不是弱不禁風的瘦弱,不至於被個女人打成那個樣子。真的是一種遊戲嗎?

我緊盯著螢幕,不敢錯過任何他可能抬頭的畫面,他拿起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就是這裏……我目不轉睛,甚至不敢呼吸!

他仰頭喝了一口啤酒,幹!

他的臉竟然是卡在手機破碎最嚴重的焦點區,本就模糊的臉被破碎的裂縫瓜分,我下一個反應是截圖,截圖發給阿泰,可他隨即轉了身,拿著啤酒消失在了畫面中,留給我一個滿是青痕的背影。

我把手機狠狠的摔向牆角,可這不足以消散我的怒氣,我迅速換了衣服,提前來到了超市,我沒換工作服,而是直沖到二樓家電區,這裏有和運營商合作的手機賣,我把工資卡遞給阿偉,「給我一個手機,快!」

阿偉穿著工作服,左側胸口上印著那個藍色的標誌,他看著氣喘吁吁的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又重複了一次,「我要一個手機,現在。」

「你要什麼牌子的?」

「要像素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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