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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kC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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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脚下的数码香蕉皮

FrankC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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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懒得找,我自己拿马克笔画的 (买了十几年,今天第一次用,已经快干透了)

这是2020年12月13日我在微信公众号CopyMachine上发的一篇烂文,今天在墙外重发下:


近几个月隔岸观米国大选,期间频频看见“香蕉共和国”(Banana Republic),这个词(西语原文为Repúblicas Bananas)出自聂鲁达的《联合果品公司》一诗,见我今天公号的推送。(这篇东西的题目和内文多处说到“我们”,是因为虽然主要在谈米国,总觉得跟我们并非无关。)

庞德说过“艺术家是种族的触角”[1],从这首诗来看,这个“种族”(race) 未必局限于艺术家本国或本民族,也可以是泛指人类,文明,历史或未来。艺术家/诗人自己并不知道,他从灵感中提取的这个短语将是一个(曾被幼稚地认为)最接近理想的国度的墓志铭,从而使它的反讽百倍地犀利;如果说从拜登曲线开始的舞弊奇观让我们看到了米国的底裤,那么它们在所有政府层面被无视(昨天德州诉四州选举违宪案遭最高法院驳回)则等同于这条底裤被扯下之后,呈现在全世界面前的真相那超乎想象的不堪。

缺少触角的我们不知道米国何时开始让自己适合“香蕉共和国”这个名号,这出“滑稽剧”又是何时上演的第一幕;而坐在一个极远的观众席(地球背面),从后半段看起(就这两三年),眼神又很差(缺少思考能力和知识储备)的我,印象最深的一处情节无疑是:社交媒体的接口极权 (Interface Totalitarianism,我自己乱编的名字,缩写为IT)——

在米国(再一次为国人庆幸),脸书,推特,油管已成为个人与世界的唯一接口(三者的行动仿佛是出自同一个老板,一个都不让它们踏进墙内一步的老板),所有的信息(包括传统主流媒体的内容)都需经由它们抵达每个人,反之亦然,客观上没有值得一提的其他选择。它们的控制近在咫尺,直接钳制你的眼,耳,口与手,其控制力绝非任何独裁者可比,试想哪一个文字狱的皇帝梦得见自己能在现任总统(遑论其他人)的脖子上挂一块牌子,当场否定后者说出的每一句话(不是反驳,而是自居事实或真理之位加以否定)?真正的事实是,在技术上每一个与它们意见相左的人都可能实时遭到一记数码掌嘴——除非你连被掌嘴的资格也没有——而在不那么令人瞠目因此也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它们能够通过“算法”做到的事情,我觉得已经堪比Matrix里的脑后接口(从你想什么它呈现什么,很快到它呈现什么你想什么)。相比诗中出现的那些“睿智的苍蝇”,或者它们在天朝的对等物,只会封号删贴这种粗浅手段的微信微博Bilibili等等,扎克伯格之辈才称得起“深刻理解暴政”。

它们是这个世界(好吧,大半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因为它们将信息据为禁脔,如同聂鲁达的美洲大陆的水果,今天所有人以信息为食,也正是所有人(包括番墙上推特脸书的我)将这些“沉没土地的珍宝”亲手堆上它们的巨船,留下所有人自己在一个由“沉沦的数字”(Dominion的计算结果?)构成的“垃圾堆”里等待投喂。

总之,我认为社交媒体以及它们所基于的数码科技是这幅恶梦拼图中最重要的一块:没有这一块,拼图甚至都不会存在,至少难度会增加N倍。因此需要将“香蕉共和国”的名称更新一下,比如“数码香蕉共和国”或“科技香蕉共和国”之类会更贴切一些。

说到科技,我要表达一下对科幻小说(也就是人类想象力)的不满:我没见过任何虚构曾经幻想到我们现在的处境,即使《1984》几乎也只是当今的一个温和版本,只有鲁迅的“无物之阵”(仅仅是这个短语)接近于我前面所说的“接口极权”那种近在眼前,无所不在,而又无时无刻不在向你发起攻击的感觉。

因为幻想只是针对未来发生之事,而永远赶不上已经或正在发生的事。我看当今的分分秒秒就像是一个极高速运动(快到超过我们的思考速度)的极慢速放映:当手中有一只香蕉的时候,谁会幻想自己被香蕉皮滑倒后摔成什么样?而现在这只香蕉(特朗普所谓的Big Tech大科技),已经成为米国人(或我们所有人)脚下的数码香蕉皮,载着这个世界滑向——香蕉共和国还是别的什么,人类命运共同体么?此刻幻想已是奢侈,能做的大概唯有发出一声惊呼或咒骂了吧,就像这篇混乱文字呈现的那样。


[1] 《阅读ABC》(ABC of Reading, 1934年)。



陈东飚 FrankC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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