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天虫——23 周振
折磨周振，并没有因为保罗暂时的离开而停下来。相反，没有人愿意等那个野兽再次回来时，被指摘自己消极怠工。所以，眼前围着周振的这些人，尽管没有保罗的监督，依然继续蹂躏着已经麻木的周振。
原本只是尼克操作的设备，被搬了过来，半圆的罩子扣在了周振的脑袋上。氧气罩也没能落下。心口上、手臂上，都贴满了线头。房间里的场景，就像是在ICU。也对，保罗他们在抢救周振脑袋里的信息么！
古今中外，绝大多数男性更愿意自己承受外来的不测和意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家人、妻儿置身事外。周振也是这样的想法。尽管最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可一旦清醒，他就会忘记自己遭受的痛苦。他必须坚持、忍耐，把痛苦放在心里，不让自己垮掉，只有继续活下去，才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当听到保罗说要把邬玛和小贝儿带回来的时候，周振懵了。这根本就是釜底抽薪式的打击。自己已经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再让妻儿也跟着遭罪……后面的事，没有办法再思考下去。千金的石头压在自己的胸口，那些在他身边摁着他，继续在他的身体上搞七搞八的人，已经成了小丑和符号，只有自己那块心里的石头，要让他窒息了。
愤怒、恐惧、绝望、无助……周振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是此刻心里面成了一个情绪的发酵炉，熔炉里的情绪已经达到爆炸的临界点。身体上外接的各种设备电流四射，通过一根根线路，穿透皮肤，最后钻进大脑……
耳边一会儿是各种嘈杂，一会儿又瞬间变得超乎寻常的安静。耳边的声音，对应着周振的心境。渐渐地，渐渐地，眼前的那些人也看不到了。眼睛里变成了各种记忆的片段和各种人脸的拼接。甚至连那些人脸都错乱了，小贝儿的脸长在了邬玛的身体上，章伊翎的脸和邬玛的脸对换了！
呐喊，嘶吼，混响在周振的脑袋里。又像是进了关着成百上千之麻雀的笼子，叽叽喳喳的叫声，永远不会停止，又一直保持在一个非常低的频率，不停地刺激着耳道。耳道连着心，心糟成了一滩，又快速收紧拧在一起……
呼吸，越来越急促……一个生物在这种状态下，能够坚持多久，接下来会怎样？
人之所以被称为人，就是因为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特特性。这种特性到底来自造物主的神奇有方，还是人类自身进化的不断突破？也只有天晓得。
周振在经历这么多折磨之后，作为一个肉体凡胎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昏厥了。从那些仪器的现实来看，生命体征还是存在的。
保罗的喽啰们，看到再次昏厥不醒的周振，也不敢继续折腾下去了。他们担心，死了周振，自己也要以死向保罗交代了。那还是先保自己吧。很快，他们都消失了。
一直遭受折磨，身体频繁遭遇电击，周振的大脑是不是也失灵了？
硕大的一间灰色的房子里，一张灰白色的框架床上，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命运何去何从？
一片碎纸，半个火柴盒大小，悠悠地从那台尼克最常用的设备标签上，飘落了下来。以为它会落地，却没有。落到一半，真好像室内有风一样，吹了它一下，最后挂在了床腿上，好像黏在上面了一样。可是它没有停下来，像是有人拽着它，它又很配合地把自己拉长。每拉长一点，就往床腿上缠绕一圈，一圈接着一圈，最后缠绕到了床头的栏杆处，停了下来。这里距离周振的头只有几厘米左右。这样看来，这片碎纸，起码有几米长。紧接着，原本还停留在床腿的那一头，慢慢地收了回来。最后，变成长条绷带一样的纸，又变成了碎纸片。跌落在周振的脑袋旁边。移动，还是没来由的移动，最后隐没在了周振的脑袋后面。看不到了。
这一切，周振都不知道。他还沉睡着。进入睡眠状态，他脑袋里的那个开关就打开了。刚才清醒的时候发生的事，已经想不起来了。现在来到的是新世界。更加奇妙的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进入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真实而存在的世界。自己也没有死，只是来到了一个全新地方。他能真切地看到周围的事物，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能感觉到自己在走，能蹲下、能趴着…脑袋里的那个时钟，又开始工作了。随时穿梭在不同的时间节点，去看不同的人，去翻阅自己过去的任何一段回忆，在记忆的展览馆里，来去自如。
章伊翎。好久都没有想起章伊翎了，那个自从相识以后，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的女孩子，此刻脸庞那样清晰，鹅蛋的面庞，白皙、精致。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从来都是不能敷衍的存在。因为那双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的内心。
“伊翎，你还好吗？”刚才还在翻阅关于自己和章伊翎的回忆呢，现在对方已经站在了眼前。
“我……”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干练、飒。可是现在看上去怎么这么娇弱？周振听对方的回答断了，自己的揣测也一直没有停下来。
“伊翎，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眼泪汪汪地？有谁欺负你了吗？”周振关切地问着。再看章伊翎，满眼、满脸全是泪水。周振看到她的样子，感觉到从来没有的真切。
猝不防，章伊翎扑到了周振的怀里。抽泣、哽咽，身体起伏着。周振从章伊翎的哭泣中，感觉到了委屈，一种好大的委屈。他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去说什么。面对章伊翎，从来都是这么笨嘴笨舌。
感觉哭了好久。章伊翎渐渐地抬起头来，这是第一次，章伊翎举起双手，捧住周振的脸庞。周振感觉到有些不自在。这个妹妹，一项都是那么坚强、开朗。甚至有时候都是自己在妹妹那里讨取安慰。现在这是怎么了？周振很不习惯。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我那天就不应该出去，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是我……”章伊翎开口了，却是一连串听不了的自责。
周振迷糊了。自己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待女性，情绪永远比真相、对错更加重要。周振牢牢把握住了这一点。此刻他也没向章伊翎深究，哭为何事，错又从何而来！现在周振能做的，就是让把肩膀和关爱，真诚地交给章伊翎。交给这个与自己相识多年，又好像认识了几个世纪的女孩子，一个时时处处关心和照顾自己的妹妹。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也一定会为你报仇……”果决，眉宇之间的英气又从那章伊翎张精致的脸上透了出来。
“救我去哪里呢，我到底怎么了？”周振莫名地问着，“你嫂子和小贝儿好吗？”
呜……
章伊翎再一次扑在了周振的胸前，呜咽声传了出来。
作为大哥哥，从来没有让章伊翎趴在自己的肩头这么久，想到这里，周振也不好意思起来，只能一直侧着身子，拍着章伊翎的后背和肩膀，安慰对方的情绪。真的是过了好久，周振都觉得自己的胳膊都酸麻了，章伊翎也是哭累了，才渐渐平静了下来。章伊翎再一次仰起头，看着周振的脸，满眼都是心疼和愧疚。还是那句话，安抚女性的情绪是最重要的。周振不问，他知道章伊翎一定会告诉自己的。